“大山、小玉,快起来!”

    最近几天时间,大徒弟江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老是不在身边,孙本方大凡小事皆喊大山小玉俩。

    孙师父吩咐俩徒儿跟着更夫刘老丈打更喊醒每个帐篷里的人,这可不是个轻松的差事。

    “咣——咣、咣、咣、咣!”

    “五更已到,起身撒溺,喂牛集合!”

    ……

    大山和小玉跟着打更的刘老丈,穿梭于营寨的帐篷之间。老丈提着个破锣,大山手把木槌,小玉用棍子挑着个灯笼。三人配合默契,老丈同大山敲一通锣,小玉便紧跟着吆喝几句——这词可都是他临时编的。

    “哥们,不对吧!三更刚过,怎么就五更了呢?”

    役夫们睡得稀里糊涂,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更声惊醒。有人怀疑刘老丈糊涂了,可听少年的喊声,没错呀!管他几更,反正这荒郊野外的,连个打鸣的公鸡都没有,人家说几更就是几更,人家喊集合咱就集合,集体生活一切行动听指挥嘛!

    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刘老丈知道若是打成四更,不少人会赖着不起身,这三千人集合起来不那么容易。石小玉便想出这样一个妙招,谁知更夫刘老丈死活不同意。

    木槌在石大山手里,这后生手脚麻利,嘴里答应着打四响,手里偏偏就打成了五下。刘老丈气得一饱一瘪,没辙了,只好任这俩后生折腾。

    天空还漆黑一片,帐篷里的灯盏陆陆续续亮起来了。三千余人起床的动静还真不小,不远处的荒野上水声潺潺溺流成河。听到人的响动,五百头牛还有数十匹马也都活动了起来。

    负责治安的数百军曹,在左右两厢指挥使的领导下,下沉到各自的网格,吆喝催促着劳力们赶紧整队集合。

    一柱香的工夫,三千人已经集合完毕。孙本方与祁森两位大人走上土台子,俩衙役在前头打着灯笼,左右两厢指挥使手握钢刀紧随其后。

    “祁大人,您嗓门大,先给大伙儿讲几句吧!”

    祁森大人身为工部司郎中,是将作监匠作少匠孙本方的顶头上司,可他从来都不在他面前摆官架子,二人称呼说话也都比较随意。还好,这山高皇帝远的;若要是在京城,或许早被那些个御史们以“有失官体”的罪名弹劾了。

    因此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孙本方特意谦让,表示对上司的敬重。你大可放心,他调侃的话下面的苦力们压根就听不见。

    祁森一听“土行孙”说自己嗓门大,便笑道:“嗓门大就要先讲吗?”

    孙本方忙改口道:“要说您官比在下大,总该行了吧!”

    祁郎中昂首挺胸,轻轻嗓门,大声讲道:

    “众位,实在抱歉,半夜三更搅得大家没睡好觉!现在是四更天,今日这更打得是早了点,可诸位晓得是何原因?咱辛辛苦苦准备了好些天的城砖,今儿个就要进入制坯装窑点火的关键时刻!”

    祁森顿了顿,接着讲:

    “三十万城砖能否烧成,直接影响兰州新州城营建工程!咱可不能因为某个人的马虎大意,或者哪一道工序的问题而让前功尽弃功亏一篑!本官知道,父老乡亲们心里着急,家里的活儿还在等着你们干,可这城一日筑不起,咱就的一日服劳役,因为咱都是——大唐的子民!”

    祁森大人慷慨激昂的声音,在八道湾的天空回荡,也在每个大唐热血男儿的胸怀里激荡起了汹涌的波涛。三千人山呼:

    “我们是大唐的子民,大唐万岁!”

    “我们是大唐的子民,大唐万岁!”

    “我们是大唐的子民,大唐万岁!”

    ……

    现场气氛达到了高潮,气壮山河的呼啸声过后,现场出奇静谧。祁森大人指了指身边的孙本方,说:

    “诸位,我们的‘土总’,也就是大唐将作监匠作少匠孙本方,他可是南宫大名鼎鼎的‘土专家’。为了确保本次三十万城砖质量万无一失,他特意提出将原计划一日入窑延缓为三日。因此,人力调配就得重新安排,下面,请孙少匠调兵遣将!”

    孙本方真心佩服祁大人的口才,说实在的,他这番训话让人热血沸腾,浑身带劲。如何安排才能有条不紊?

    孙本方最先遣走的将就是方才训话的祁大人,他用沙哑的声音下令道:

    “先请祁大人带上五百牛车,前往泥塘运送砖泥!”

    “好!诸位赶车师傅,立即套车,准备出发!”祁森大人大声应诺,转身下了台子。那架势,就像领着十万大军攻打敌人的城池。

    孙本方领着左右指挥使与甄官署巧儿将,还有俩徒弟,带上役夫名册,现场调派人员,划定施工区域,指定负责窑洞,工作开展得周密细致有条不紊。

    寅时许,人员工具如期准备妥帖,劳力们原地稍作休整。孙本方心中最担心的还是运力问题,他焦急地等待着祁森大人那边运送砖泥的牛车。可半个时辰过去了,天都大亮了,左等右等依然等不来个人影。

    石大山主动请求到那边看看啥情况,孙师父派他顺路到州衙向胡刺史衔接紧急征调牛车之事,再去五泉马场找杨总管谈谈借车之事。

    “哞——”

    石大山的马刚刚离开八道湾,孙师父耳畔就传来了一声响亮的牛叫。众人翘首远望,不多时,山坡上就上来了一辆牛车,黄牛角上还挽着一朵大红花呢!

    紧接着第二辆,第三辆,第四辆……载着稠泥的牛车一辆接着一辆来了。大家激动地欢呼着,车夫们远远挥手致意。随着首批运送砖泥而来的,还有祁森大人从那边打发过来的三百卸货者。

    孙本方亲自看着一垛垛砖泥卸在指定泥塘,现场的巧儿将立即开始指导劳力装模制坯。不大一会儿,第一批崭新的砖坯成型,搬运工小心翼翼运往各自的大窑洞。

    守候在窑洞门口的质检员仔细检查,一丝不苟。可是,就在雕刻员准备将制坯者的名字刻到砖坯上时,有几个窑洞门口起了争执,有人还将砖坯摔碎到了地上。

    孙本方惊诧不已:砖坯做得不是挺顺利的,怎么到了洞口就出了岔子呢?有人飞奔着向他汇报情况:

    “孙大人,不好了,制坯的匠人们不让将各的名字可在砖坯上!他们说——”

    “他们说什么?”

    “他们说把名字可在砖坯上,再放到火里烧,就是在为自己做——做墓碑!这样不吉利!”\0

    孙本方一听这话,肺都差点给气炸。

    “简直是胡说八道!”

    这下该咋办呢?不刻名字了吧,孙师父觉得徒儿江涛提出来的这个办法对于监督质量十分必要;刻吧,谁曾想到犯了众人的忌讳。

    砖泥不等人!孙本方决定来一个现身说法,他甩了句狠话道:

    “那好,你们怕不吉利,要死就先把我孙本方死了吧!”

    “土行孙”二话没说,抢过身边一位匠人的砖模,三下五除二做了一块砖坯,亲自双手捧着,小心翼翼来到砖窑门口,命令刻工道:

    “刻上本官姓名!”

    刻工战战兢兢,看着孙本方道:

    “大人,这——这小的不敢!”

    “大胆!本官要你刻你就刻,死不了人的!”

    刻工怯怯地瞅了两眼这位大名鼎鼎的“土行孙”,小心翼翼地在崭新的砖坯上刻起字来。他的手在微微颤抖,第一个字刻出来了,大伙儿一瞧,竟是个“土”字!

    孙本方既气恼又失笑,道:

    “你怎么刻了个‘土’字呢?本官姓孙,不姓‘土’啊!”

    刻工一听吓得脸色都变了,扑通跪倒在地谢罪道:

    “大人不计小人过,求孙大人饶了草民这一会吧!草民天天听他们讲‘土行孙’,还以为这就是大人的名讳呢!”

    “起来,快起来d什么讳?本官叫‘孙本方’,孙子的孙,根本的本,土方的方!”

    孙本方说着,冲大伙儿道:

    “都抓紧制坯,本官下一块砖坯上还会刻上真名实姓的!本官就不信这个邪,砖坯上刻个名字难道还要有如此多的忌讳吗!都给本官听着,谁制的坯子,刻谁的名字,等出了窑,若是烧出的砖出了质量问题,本官决不轻饶!”

    刻工小心翼翼,将“孙本方”三个字一笔一划刻在了砖坯的背面。孙本方将刻着自己姓名的砖坯捧在手里向大家展示,哈哈大笑道:

    “瞧见了没,这块砖姓孙了!要死,就先死姓孙的吧!”

    众人心想,人家孙本方身为堂堂朝廷命官都不怕死,我们一介草民又有什么惧怕的?我们的命就那么金贵吗?

    于是乎,没人再反对将名字刻在砖坯上架在火上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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