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冷风裹挟着雪末旋进了西华厅,江涛不由地哆嗦了一下。

    没过一炷香的工夫,司法曹参军曲值大人气喘吁吁地跑来了。他身上沾满泥水,显然是在雪地里摔了跤。江涛早就听说过,曲大人在金城干了大半辈子司法,算得上法司里资历最老的老吏了。

    “大——大人,出——出事啦!”

    曲大人气慌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胡大人道:

    “出啥事了,慢慢说?”

    “呃——,呃——,昨日金城大牢里死——死了个人!”

    曲大人说着,眼珠子咕噜噜转,额头上的汗珠子“滴答”滚了下来。

    江涛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咯噔一声惊雷,他有了极为不好的预感。只见胡大人瞪圆了眼睛,大喝一声:

    “死了嫌犯还是狱吏?姓甚名谁?”

    曲大人膝盖一软,扑通跪倒在地,颤颤巍巍地回答:

    “大——大人赎——赎罪,小——小的失职,死——死了个嫌犯,名字好像叫郑什么,——噢,叫郑忠良。”

    江涛眼前一阵眩晕,大脑一片空白。他恍惚又回到了涛涛黄河之中,深不见底的黄河水让他胸闷、窒息。胡大人询问的声音仿佛远在天边:

    “几日几时几刻死亡?因何而死?”

    “回——回禀大人,昨日酉——酉时一刻,死因还不——不清楚。”

    “大胆!如此人命关天的大事,为何隐瞒不报?——来人呐,把这渎职的狗官给我押下去,先关起来!”

    两位捕快迅速进来,抖一抖肩膀上的雪,将曲大人押了下去。西华厅的方砖上,只留下一团曲值大人尿裤子的湿印。

    胡大人带了几名军曹,要亲赴大牢探个究竟。

    老天爷像个大得没有边的破棉被,一刻也不停地从高处往下抖落白棉絮,大地一片白茫茫。

    江涛蜷缩着身子,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胡大人一行人的后头。他呆若木鸡,瑟瑟发抖,仰天长叹,一股白气从嘴里呼出,很快便消失了。

    雪花密密麻麻地降落,在风中打着旋,江涛感到一阵眩晕,脚下一滑,差点栽倒在地。他内心还藏着一丝侥幸,或许是曲大人听错了,或许是传消息的人认错了人。老天保佑,但愿如此!

    金城大牢大门紧锁,守门的卒子也不见了踪影。胡大人觉得不对劲,命令手下军曹大门喊话。军曹举起铁锤一般的拳头,使劲捶打木门,大声喊道:

    “刺史大人视察大牢,还不快快打开牢门?”

    砸门的声音如同打鼓,喊话的人越来越愤怒,可是牢门纹丝不动,也听不见一点里面的动静。胡大人心想。

    “这可咋办?”

    江涛盯着牢门上方虎视眈眈的狴犴浮雕,忽然瞥见高墙之上有一个箭头正对准自己。他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赶紧提醒胡大人往门楼下面躲避。军曹们也从腰间抽出了家伙,戒备了起来。

    一个军曹刚往门楼外面一闪,“嗖”,一支冷箭擦过头顶。

    胡大人像一只惊弓之鸟,恼羞成怒。他命人火速去屯田校尉孔武驻处搬救兵。

    没多时,只见百余骑壮士披坚执锐,直取金城大牢而来。马蹄铿锵,银屑飞扬。为首膀大腰圆、形同熊大的即是孔武孔校尉,他的乌骓马黑不溜秋,高昂着头,神采奕奕。\0

    “孔二哥,小心头顶暗箭!”

    江涛的话音未落,只见一支暗箭嗖地充孔武的头顶蹿来。孔武轻轻一挥手里横刀,“当啷”一声,暗箭即被扫落。

    几乎是在同时,只听大牢高墙的垛口里“啊呀”一声,放暗箭的守卒当即毙命。原来是孔武身后的一位侍从眼疾手快,搭弓射箭,一箭毙了那人的命。

    “胡大哥,发生啥事了?二弟救驾来也!”

    孔武大嗓门一开,声如洪钟。

    “二弟来得好!这典狱长吃了豹子胆,渎了职害了人命不说,还紧闭牢门,坚守不出,放暗箭欲加害于我!”

    孔武一听,气得咬牙切齿,嚼得牙齿嘎嘣响,怒吼道:

    “岂有此理?大胆典狱长,还不给爷爷打开牢门?待俺攻将进去,非扒了你的皮,啖了你的肉不可!”

    孔武的吼声传到了大牢里,里面立即有了脚步声。几位军曹像擂鼓一样用拳头砸着牢门,“咚咚咚咚”响个不停。

    有个军曹忽然警觉道:

    “大人有所不知,这大牢西墙角有一个拖尸洞,典狱长会不会从那里逃走呢?”

    一语提醒了孔武,他立即派人绕大牢高墙之下包抄过去。

    果不出所料,典狱长探着头从拖尸洞钻了出来。孔校尉的人守株待兔,立即捉了带来复命。

    典狱长活像个缩头乌龟,满头污泥,趴倒在地,被眼前阵势吓得魂不守舍。他跪倒在胡大人脚下,一把抱大人的腿,任凭他怎么踢也不放手,乞求道:

    “大人饶命!小的不是故意的!”

    孔武一看他哭哭啼啼的样子,举起大刀,只想一刀劈了再说。

    “二弟,不可莽撞,刀下留人!”

    胡大人伸了伸胳膊,阻止了孔武,又对典狱长说:

    “大胆典狱,还不命人打开牢门!”

    典狱长战战兢兢,朝牢门大喊道:

    “快!快打开牢门!”

    笨重的牢门“嘎吱”一声打开了,孔武的人马一拥而入,分分钟就缴了大牢里守卒的兵器,控制了牢门要地。

    江涛赶紧向左手男牢去看郑老伯,牢里竟空无一人。

    胡大人喝问道:“快说,牢里昨日发生了什么事?”

    “回禀大——大人,昨日里小的一时——一时马虎,没让那送饭的女子亲自尝——尝一口。谁想那饭食里竟然被下了药,郑老头吃了一个时辰便——便毙了命。噢,一个狱吏也被毒——毒死了!小的知道渎职的下场,按大——大唐律是——是要绞——绞了的,的,的,的……”

    典狱长说着吓得面无血色,瘫倒在地,不省人事。有人使劲掐人中。还从他的头顶浇了一瓢冷水下来。只见他打了一个冷战,睁开了眼睛,像见了鬼一般横冲直撞,见人就抓。

    两个军曹将他按倒在地。

    “说!郑老头的尸体呢?”

    典狱长两只眼珠子朝上倒了倒,扭头向大牢深处望了望,便脑袋一耷拉,又一次瘫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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