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孔二哥慷慨馈赠的细狗子看家,郑允儿昨夜睡得还挺踏实的。

    她梦见江涛就在自己这新毡帐里徘徊,一句话也不说。她真真切切看到了他!帅气,结实,剑眉微蹙,嘴角上扬,全身上下仍然透着一股子青春勃发的气息,只是眼神里比先前多了些疲惫与无奈。

    她生怕再失去他,便伸手去抓。可不知怎地,他就是不要她抓住。她急了,想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声来,仿佛突然间成了哑巴!

    “啊——”

    她用尽全力,总算是喊出声了,喘息着坐起来,满头大汗。身边,小公主月儿睡得正香,原来是又做梦了!

    细狗子用脸掀开毡帐的门帘,警觉地瞅着新主人。

    新的一天来了,空气里带着晨露的潮湿,毡帐里居然能够嗅到户外飘来的青草味儿。

    郑允儿头一回发现了毡帐的好处,那就是——接地气。她转身给女儿盖了盖被子,俯下身亲吻她的额头。眼里满是忧愁地轻声叨叨:

    “月儿,亲爱的,你不该这么小就没了父亲!”

    月儿睡得正香呢,或许她正做着个甜蜜的梦,憨憨的脸蛋上现出了幸福的笑。

    郑允儿也笑了,可她终究忘不了梦里所见的刚大哥。她想起孔武安慰自己的话,“弟妹,二弟他没事的,过不了多久自然就会回来的”。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不管是有多么重要的事,哪怕是被皇上召去,他都应该给个信儿啊!

    她突然又记起孔二哥说过的一件事,江涛失踪的那天,失踪几月的铁匠铁牛竟突然回来了。这是巧合吗?一个木匠,一个铁匠,木匠失踪了,铁匠却回来了!这不敲暗示他们在哪里做工吗?

    郑允儿一骨碌翻起身,跳下床榻。她为自己洞察到这样一条线索而激动不已,她要立即去城里找那位铁匠铁牛问个究竟!

    她将月儿向海棠安顿好,没来得及吃早饭就让榴花赶马车捎自己去趟城里。

    “允儿姐,一大早你慌慌张张要去哪里?”榴花不解地问。

    “去吗?你去自然就晓得了,不想去我自己去!”郑允儿故意装作去不去都无所谓的口吻,其实心里真希望榴花同自己一块去。

    “去,当然去,好姐姐!”榴花生怕允儿不领自己,赶紧准备了马车。

    江涛不在了,幕僚的那么点薪水没了,家又搬到了车厂。郑允儿心中比谁都清楚,自己是这里正儿八经的女主,她需要担负起一家人的使命。临走前,她向江涛的仨徒弟叮嘱,修车的事一定要上心,万不可自己砸了自己的招牌。

    “允儿姐,东子不小了,明白你的苦处。”小东子承诺说,“你就放心好了,这里只管交给我,我们不会再犯前两日那样的低级错误了!”

    允儿听了小东子这话,自然十分欣慰,于是上车同榴花往城里去了。

    进了“东部市场”,郑允儿本想赶快到铁匠铺去找铁牛,却被一家丝绸布坊门口展示着的五颜六色的绸缎布匹吸引住了眼球……

    郑允儿想起了正值豆蔻年华的怀春少女“郑公子”,想起了那年西山盐坊的盐巴头一回换成沉甸甸的通宝时她同她的刚大哥逛金城东市的情形。那是一个大山深处的女孩子平生头一回见世面,也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姑娘携手自己心仪的大哥哥的第一次浪漫之旅。

    朝阳下,五彩斑斓的织品熠熠生辉,柔软漂亮得让人心旌也为之摇荡。郑允儿痴痴地对着大唐文明的旗帜,沉浸在对往事的怀恋之中……

    “刚大哥,刚大哥,我也要开个染坊!”她想入非非,脱口而出,不禁向她的刚大哥说出了心中迫切的愿望。

    榴花愣了一下,挽住郑允儿的胳膊说:

    “允儿姐,你是想刚哥哥想得心太切了啊!咱这不是正要去打铁铺打听他的下落吗?”

    允儿一瞬间又回到了残酷的现实,不过她暗下决心,好好经营车厂,等赚到足够多的钱,将来一定要自己开个大染坊。

    铁匠铺早已经换了招牌,幌子上写着个大大的“茶”字。

    “二位小姐,量上二两新茶孝敬爷娘吧?你们运气真不错,本店昨儿个刚从剑南运来的新鲜茶坨刚才售卖!”茶掌柜不由分说迎了出来,一个劲推荐他的茶疙瘩。

    郑允儿打听人心切,哪有心情品茶买茶,没好声气地说:

    “我们不是买茶来的!我问你,这店铺原来的主人去哪儿了?”

    茶掌柜脸上的笑容立刻变成了不情愿的褶皱,他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口一个“不晓得”。郑允儿刚要发作,榴花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下她。榴花向茶掌柜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道:

    “掌柜的,既然您说是昨日刚到的新茶,就请为小女子量上二两,我要拿回去孝敬二老!”

    郑允儿眼睛睁得很大,心中寻思:这榴花姑娘啥时候有了爷娘?

    差掌柜脸上重新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殷勤地替榴花称了一疙瘩茶叶,还送了她一个小疙瘩。

    “哈哈,看来这位小姐是个孝顺的女儿,将来一定会找个好婆家的!”茶掌柜的话一出口,榴花眼睛滴溜溜转,冲郑允儿捂着嘴差点笑场。郑允儿一时也被这卖茶叶蛋蛋的说出的话逗乐了。

    榴花将几个铜子在手心里掂了掂,放在了茶掌柜的手里,冲他一笑。茶掌柜的说:

    “客官慢走,需要茶的话欢迎再来!”

    榴花刚要跨出门槛,又转身问掌柜的:

    “大掌柜,请问……您这里先前是否是个打铁铺?”

    “小姐,当然是了,我不骗你的。”茶掌柜叹口气道,“铁牛是个大孝子,可惜……” ●woaiΚs。■

    “可惜什么?”榴花问。

    “可惜他失踪半年,回来时,唉,老娘的眼睛都急瞎了!”茶掌柜一脸惋惜地说。

    “都这般不负责任,还能称得上是孝子吗?”榴花真难以理解。

    “他也很无奈!”茶掌柜道,“听说他这次失踪,多半是被哪里的山大王掳去打家伙去了!不过还算幸运,他回来了,没被从悬崖上推下去!”

    “那他现在在哪儿呢?”

    郑允儿迫不及待问话了,茶掌柜说:

    “当然是回老家呗,关了打铁铺的门,陪他娘安度晚年去了!”

    显然,茶掌柜回答她的问题,是看在榴花的薄面上的。

    二人出了东市,一路打听着向铁牛老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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