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念太平,这孩子没救了,请你出个主意,让他忘记这段经历,可以吗?”

    穿过熟悉的庭院,看到朦朦胧胧的白雾在眼前逐渐淡去,慕云扬起嘴角,将半死不活的离不弃仍在榻上。

    这张床是专门给病人准备的,所以这被唤作‘念太平’的老翁也不介意,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你给他弄点忘心丹吧。”

    他望了望离不弃颇为难看的脸色,表情波澜不惊。

    “忘心丹吗?你不是说它有副作用的吗?”

    “事到临头,离不弃已经被梦搞得快死了,你说还能怎么办。”

    念太平也没辙,而念太平只是没说话,转身去取药。

    “忘心草已经没多少了,或许你可以把它们做成香烧给他,他一闻就行。”

    “好。”

    不过念太平没多说离不弃的病情。

    慕云虽然有些疑虑,可还是止住了话。

    他看着念太平从一个晶莹剔透的白色药罐中取出一团白色物体,它已彻底不是草的模样,看上去宛如无害的泥土。

    不过是白的。

    这很别致?

    “别担心,没啥副作用。离不弃身体挺好,没啥病。但还是要注意别让他沉入梦中。”

    念太平详细说了几句,慕云点了点头,拿起这团看上去很熊不值一提的忘心草,安静地将其搓成香烛状。

    如浅海的泥一样柔软。

    他的心也放了下去。

    忘心,即忘却本心,为的是解脱与释然。

    慕云望着逐渐成型的香烛,很快拿出一张符纸,点着了后引燃了香烛。

    “好,我们先走。”

    念太平想了想,和慕云一起站在窗外,而窗户已经关严了。

    “希望他不会再这样。”

    慕云双手合十,不过在望向离不弃的时候,脸上表情缓缓变化了。

    “是她吗。。。”

    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而念太平也随着慕云的视线望向离不弃,发现他的表情由痛苦变得平静。

    他不再挣扎着乞求片刻安宁,而是安静地开始等死。。

    很像是被这忘心香麻痹了。

    不过这也并非坏事,毕竟离不弃看上去随时随地会死。

    迷雾很淡,但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变厚。

    离不弃的容颜逐渐看不清楚,但白雾中很快显出不少身影来。

    巧笑倩兮的她,默不作声望向远处的她,撑着下颌表情若有所思的她,渐行渐远的她,容颜逐渐模糊的她。。。

    --这都是他的美好记忆。

    而这画面中的少女,总喜欢穿的是白衣,就如仙子般飘逸。

    在画面飞速变换之时,离不弃的眉头也在不断松开。

    他的变化让慕云松了口气。

    “老兄,多亏了你的建议。”

    他用力握住念太平的手,直到被一个突兀的问题打断。

    “但是,你为什么对这素不相识的人如此在意?当初你干嘛去崇天城把他挖过来。”

    “可能是缘分。对,妙不可言的缘分而已。别想太多。”

    慕云居然支支吾吾说了半天。

    他的眼始终没有离开离不弃头上盘旋的云霓,作为念太平的老兄弟,他对自己于离不弃身上倾注的感情也有些迷惘了。

    “放轻松,这次我可不是故意刁难你的。只是随便问问罢了。”

    气氛有些僵,慕云一时也只能笑笑。

    “没啥。”

    等白雾被离不弃尽数吸纳之后,念太平才缓缓开了门。

    他似乎对这种白雾非常忌讳,以至于慕云看到他又有些欲言又止了。

    “我真的老了,没你那么活力四射,闻到香气就要睡觉。”

    慕云挑了挑眉。

    “那你为何平时那么爱炼丹,不怕熏吗?”

    “只是习惯。”

    “不是故意的”五个字,在离不弃喉头滚了滚,还是没有吐出。

    --

    “错不怪你。”

    少女直勾勾盯着眼前化作烂泥的成果,脸色苍白如故,看不出她的心情变化。

    她的声音,语气浅淡,表情漠然。

    抬手召唤,满身残血的宝剑已经归来。

    她抬手将小铃铛捉住,鼓起嘴吹了口气,将绸带胡乱缠在腰间,小铃铛如斜挎包贴在汗湿的红衣上。

    紧接着抬手拿起自己的剑。

    “喏,你的。”

    “你--”

    却

    见自己的剑,携着力道已经飞至,是她,将离不弃剑一段挑起,紧接着捎带过来的。

    一身泥水,虽本来通身银白,但和少女的佩剑一样,也都脏了。

    “走。”

    巨蛇仍在抖颤暴戾,它的血液该是流下很多了。

    但这样一方恐怖之物,天知道它何时就恢复了呢?

    少女跌跌撞撞站了起来,突然又像是支撑不住,“哎哟”一声。

    她一直阴沉脸色,再没冲着身后望半眼。

    “别碰我。”

    一步一步,离不弃默契地想牵着少女走,他作势伸手,却发现她一扭头,闷闷的声音出现。

    他张口结舌。

    “那个……”穿过树丛,他拨开密集的树枝,终于有空档发话,“我……那个,我知道你采的草是什么样,我可以再摘给你一些。”

    顿时,身后的声音也轻了。

    “嗯。”

    少女声音弱弱的,他眯起眼,心中发酵的悔恨少了些。

    “我真的……”他迫切想让少女相信他,不假思索开始说,“我从小在这里成长,那个,我这边没去过,那个草,我马上找到路就摘给……”

    他默认少女在听,自顾自地许诺,却不知身后,剧烈的咳嗽声出现。

    “怎么了?”

    “扶我……休息休息。”

    有气无力。

    “好。”

    巨蛇危机已经落下帷幕,离不弃什么也没有听见。

    少女背靠树干,抱紧双臂,似冷若热,甚至在微微发抖。

    “果然,他就这样走了?巨蛇负伤逃逸,不见我和他,我有伤在身……”

    孟林夕因为今日小铃铛的救赎,身体一时脱力,居然有点走不动路。

    离不弃在此刻已经蒸发--

    “给你的。”

    她抬头看去,先看到的是少年那憨厚的笑靥,紧接着,还有他不住摇曳的衣衫,热汗流淌,他的手洗得干净,上面还有个酷似梨子的小果子。

    “吃吧。”

    说不出来的情绪,如酸涩黄连似苦辣悲戚,让孟林夕当场愣住,再无话语。

    --

    “我去找草,你等下……这饭,在煮着了,不用担心,马上你就盛起来吧。”

    将孟林夕放在冷石上,离不弃略显窘迫。

    他将一些貌似米粒的玉色颗粒,直接浸入了平底锅中,加水,其他一概没有。

    这里,有多种果子,几乎是不用担心孟林夕的安全了。

    她一言不发,红衣似火,多出清冷的感觉。

    奈何少女需要草药,离不弃鬼使神差般,将火烧着,将柴备好,文火慢炖。

    他所居住的屋子,备着这些东西,而让他觉得有些担心的,自然是少女。

    话不多说,任务要紧,他将果子搜集起来,也不知她喜欢什么口味,姓甚何名,直接告诉了她。

    这巴掌大小的草庐,霉味散了些。

    少年的影子一闪而过。

    “蛇信子。”

    孟林夕的神色略变,望着一旁的蛇信子。

    是离不弃带来的,可能是当做蛇肉吃吧。

    她侧头想了想,时不时瞟一眼锅和窗外。

    最后,像是明白了什么,她已经点点头,起身盛饭。

    盖上一块仅有的木头,她没有吃,反倒是从口袋里找到了一物。

    “我该如何偿还你的恩情。”

    --

    “她呢?”

    手上握着新鲜的绣球草,水珠翻滚其上。

    离不弃一身是汗地闯了进来。

    他没有发现血沾染的脚印,但此地已是无声静谧。

    饭碗斜靠一边。

    上有薄木覆盖。

    锅里空无一物。

    果子少了一个。

    蛇信子消失了。

    冷石上无人影。

    放了一张字条。

    依稀存在墨迹。

    --

    “绣球草呢?”

    孟不欠劈头盖脸就是一个问题。

    “这是蛇信子,我刚刚斩落的,希望您喜欢。”

    顶住父亲的目光,孟林夕继续轻轻道。

    “至于绣球草,被巨蛇毁坏,我为此受了点伤,因为蛇信子可以泡酒,也可以……”

    她低着头,依稀可辨,红衣上产生了暗红色的血渍,已经不是那么新了。

    “你--”

    孟不欠的眼神一颤,他投到少女身上的目光,已经变了意思。

    “这次,是我的过失……”

    夜已深,少女一句话未完,身体软软,早已向后倾倒。

    “女儿--”

    孟不欠的眼球突出,心和面部表情都在变化。

    她的手上,蛇信子喷吐着蛇类特有的血腥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少女一袭红衣,几乎可以灼伤他的心。

    何处是染的颜色,何处是血的芳华,有谁堪知。

    蛇信子“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血未凝,他膝盖一软,直接跌了下去。

    “女儿,我怎么会……”

    她脸上透出罕有的雪白,紧紧抿着唇,青丝揉皱,显出倦色。

    孟不欠伸出他的手,骨节分明,力道在其中缓缓流淌。

    他的光阴无声无息地流逝,他也不顾蛇信子,先是将奄奄一息的孟林夕搀扶起来,最后走了几步,连拉带拽地将她放入了闺房内。

    他的口中,隐约叨叨了什么,但那些声音,绵绵如雨,低沉轻柔。

    “这是?”

    “骨碌碌”一声,他将闺女安放好后,从孟林夕的口袋里,滚出了一物。

    果子,白里透红的一个山果,已然熟透,看起来,也不像是刚刚采撷的。

    他愣了一秒,最后将果子用指腹拭去泥水,伸手拿起她的佩剑赤鳞,将小铃铛稳住,自己微曲指节,弹出了一个清脆的声音。

    在此之时,一抹天地之气无声无息地注入小铃铛袖里风中,化作春风。

    他的样子,头一次那么黯淡。

    取剑涤荡,蛇血的气味充斥了他的心。

    将蛇信子拾起的时候,他的眼神中,却无端端地产生了一抹心疼。

    此时无声胜有声。

    “还有它。”

    神秘兮兮地直接将口袋翻起,他的神色逐渐变得像是一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手上赫然是一块石头,光滑雪白,像是陶瓷,但又不怕摔。

    身上涌动着微弱的天地之气,它的内力浩瀚如深海,只不过隐而不露,有种宝石的光芒在上面流转。

    它就是那一块石头中的玄机,因为少爷的那一剑横空出世,现在贴在他的肌肤上,依旧透出凉意,可以当做解暑工具。

    “嗖!”

    他的那一只手上,石块突然飞出,一声尖啸掠过,血花在他的眼前产生,像是打中了什么东西。

    “是一只野兔子。”

    他悉心将石头放入他的口袋中,然后提步走去,单手一拎,自然是将一只死兔子拎了出来。

    紧接着将它剥皮抽筋,除去不可吃的东西,他的手上突然间冒出了一团火焰。

    “我居然会生火?”

    他只不过打了一个响指,却不知自己已经会手动生火……

    看来他可以替代火石了。

    “真烫……”

    呼了几口气,咬了一口果子,香味刺激他的口水流下。

    “这……是什么人间美味……真的……好吃死了!”

    离不弃吃得不亦乐乎。

    已经濒临下午,困倦产生,他感觉到兔子鲜美的滋味在舌尖舞蹈,更是胃口大开,囫囵吞枣地咽下最后一口,突然想在这边长睡不起。

    它足以填饱肚子,他吃完之后就想睡觉,但满足自己之后,一个问题悄然浮现在他心中。

    他的家怎么办?

    居无定所,流落荒野,更别提修炼。

    这座山上,夜里会有魍魉魑魅,他也畏惧,但是今天惹了少爷,想投靠他也是不可能的。

    “嘶嘶……”

    这个声音传出,细微荡漾。

    “又是它?”

    挥手将兔子腿骨一把扔了,他来不及回味,再度错愕地调转过头,满脸都是腹诽神色。

    怎么可能又是它!

    难道是自己的这一只兔子太好吃,它被吸引而来,而且与他争食。

    他吃饱后跑不了多远,自然也很困倦。

    这一条蛇明显是没东西吃,又不敢跑那边作乱,专门来找自己,或者它已经记住了他。

    “真可怕。”

    他觉得自己这把剑无疑是他的支柱,僵硬地笑了一声,然后将它抽了出来。

    “跑啊!”

    慌不择路,没想到自己就要乐极生悲,他一跃而起,舞着这一把剑当做幌子,借力打力,将他的脚在石头上撑起,然后就斜斜地跑了出去。

    身后的巨蛇又像是推进的压力,一天之后,它看上去好了很多,只不过没有了蛇信子,也不像是纯粹一条蛇。

    他脚下发软,跑了一会儿后,居然是连

    人带剑地直接跌了下来!

    他尽量朝着山的高处跑,却又发现自己的体能消耗很快,这条蛇却没有任何阻碍。

    在树林中碾压一切的它,身体都有三米多高,他这个小小东西,怎么可能有力量与之抗衡?

    在情急之下,他踩到一块尖锐的石头,脚掌刺痛撕裂,然后就早已被摔了出去。

    随着惯性,他的身体打了个滚,紧接着却又发现,自己兜兜转转,到了……

    什么?

    还是刚才那几棵树,再熟悉不过。

    他在这里面被困扰了很长时间,但今日又不知为何,回到这里来了。

    只不过少了一棵枯树,其他别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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