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人老瞌睡少。

    车木匠张师傅年过五旬,平日里就瞌睡不多。

    江记修车行白天顾客多,新来的一帮年轻人虽说身强力壮两膀有力,但是一没经验二没技术,常常有劲没处使。倘若遇到车子上的一点“疑难杂症”,他们就更是老虎吃天爷没处下爪了。

    老张师傅作为具有三四十年揉轮实战经验的车木匠,理所当然就成了这里加工和修理轮毂的首席专家。

    他一天到晚既要自己干活,又要指导这一帮子热情有余而技术不高的小白冒后生。操心磨嘴皮子不说,有时还得和他们动真格被气得吹胡子瞪眼。

    口干舌燥,着急上火,渴了就喝水,累了就喝水,生气了也要喝一碗凉水。可年龄不饶人,这两年来他自觉身体功能大不如年轻时候,一宿得起好几趟夜。

    老木匠到江涛这边被尊为师父,受人敬重。江涛那天还为此特意叮嘱小东子与章氏二兄弟他们,说尽量别让老师傅干活。

    但老木匠识抬举,你越是这样,他越觉得不干活心里过意不去。

    其实,人大都是这样的动物。你尊重人家,让人家感到你的好,人家自然而然心甘情愿为你效力,总比你费尽心机的“管”要强上百倍吧。

    老木匠大半生颠沛流离,身怀绝技却因性格耿直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而屈于人下,心里的委屈自不待言。

    而今,年已过半百的他却遇到江涛这样一位谦卑而懂得尊重人才的年轻老板,也算是有了个好的归宿,免得胡子一大把还要被那些得势小人们颐指气使。

    老木匠经得多了,忍的也多了,眼窝里有水。他十分看好眼前这位“刚公子”,一心一意为他分忧解难,拉拢客户。

    当然他还存有一点私心,那就是趁着自己身板还硬朗,为大孙子将来的发展做些铺垫。

    自打投到这边,他时常在没人时对子康念叨,说什么“跟好人做好事,跟着孬种学做贼”“英雄访好汉,破盆自然访烂罐”之类的老人言,语重心长叫娃儿跟对人。

    老人家做梦也没想到我大唐将作监堂堂将作大匠木子戒会突然造访这里,而且还主动邀请爷孙二人,有意培养提携老木匠家的后人。

    这真是,前人的机修后人的命,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我生命中的贵人就在眼前!

    老木匠侧身卧于靠窗边的简易床榻之上,为这突如其来的大喜事激动不已,遥想有那么一天子康衣锦还乡,自己应该还能等到的。

    干了一天体力活的后生们鼾声一个比一个高高昂,可这并不影响老人家飘飞的思绪。

    只是方才江涛的突然抱病归来,加之有人说木子戒大人的车驾今日根本没有渡河下凉州,老木匠的眉头紧锁了起来。

    今天下午在宴席上,木大人不辞而别,不就是因为有急事欲赶往凉州去吗?可为何他们没有渡河呢?

    还有最主要的问题是,赶车的江涛咋如此狼狈地回来了?他们究竟去了哪里?路途上究竟遭遇了何事?

    虽然江涛挣扎着告诉他没事,可是他总觉得有事。这个木子戒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他甚至准备连夜去打听,可斟酌再三,又决定等天明之时仔细问过江涛再说。

    他安慰自己大孙子子康不会有事,因为他知道他传给他的那几招拳脚功夫还不至于保护不了自己的安全。

    三更刚过,老木匠黑灯瞎火悄悄摸下床榻,和往常一样小心翼翼开了门出去解手。

    繁星冷月,天地静谧。

    唯有黄河之水静水流深,犹如无数的春蚕在黑暗中啃啮着桑叶,发出若有若无细碎而又深邃的声响,让人情不自禁感到这个世界的神秘与变幻莫测。

    老木匠弓着身子在一棵小树下解开裤腰上的麻绳,浑身打了个颤,方要痛快淋漓地消水宽快身心,却被天空一道流星划出的亮光吓得尿不出溺来。

    “这扫把星,真他娘的晦气!”老木匠在心里暗自骂道。

    他提起裤子,将腰里的麻绳打了结,即要转身回屋。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一棵小树稀稀落落的枯枝突然颤动了一下,枯叶发出短促的窸窸窣窣声,如夜栖的鸟雀受到了惊动。

    经验告诉老木匠,这树背后一定藏匿着大活物。

    他缓缓把身子往小树背后缩了缩,俯下身子睁大眼睛循声探望,只见不远处的毡帐边极快地闪过俩黑衣人。

    他们头戴面具,手提朴刀,动作利索,没等老木匠看清楚身材动作,就已经消失了。唯一给人留下的印象就是手里冰刃闪过的一道寒光。

    “不好,有刺客!”

    老木匠来不及思索,警惕地朝四周环望一下,意守上丹田,紧急发功。转瞬间,整个人便觉百会发热,涌泉滚烫,身轻如燕。

    火候已到,他突然轻快地抬起脚,猫着腰往出现黑影的那边尾随了过去,脚步轻盈,无声无息。

    当他转过方才那座毡帐时,俩黑影已经迂回运行到了另一座毡帐后边去了。

    “这荒郊野外帐篷客栈里,有什么值得追杀的重要人物呢?或许今晚住进的人被他们曾经招惹的死敌给跟踪上了!”

    老木匠心想,“对了,不管他们之间有何恩恩怨怨深仇大恨,咱也不能让这客栈发生命案,蒙上阴影影响主家的生意吧!”

    想到这里,他屏佐吸,身子紧贴毡帐粗壮的木柱,决定先不惊动这二人。只是保持安全距离悄悄跟上,看看他们到底要去找哪座毡帐里的什么仇人。

    “人呢?”

    老木匠一眨眼的工夫,俩蒙面大盗已经不见了踪影。

    果真是高手!

    如此身手,恐怕天下并不多见,会不会是传说中丽竞门的人呢?

    这样一推断,老木匠内心居然没底了。

    究竟该不该再尾随下去呢?

    他犹豫不决了。可也就在此时,女主郑允儿毡帐那边传来一声沉闷有力的犬吠。

    “情况不妙!”

    老木匠来不及多想,纵身一跃,如同脚下装了轮子,身上插了翅膀,转眼间就到了主人江涛的毡帐边。

    俩黑衣人显然没有预料到门口趴着的大蕃犬,被这突然跃出的庞然大物吓得够呛。

    这大蕃犬二黑哥虽然动作显得有些笨拙,但是杀气腾腾,盯住一个人就穷追不舍,极大地挫伤了敌人的锐气。

    显而易见,俩黑衣人的原计划被打乱了。可是他们配合得十分默契,迅速兵分两路:一人将这猛兽引开,另一人从毡帐后边绕一圈又回来。

    这些都被老木匠看得清清楚楚。

    被蕃犬追逐者消失在了远处,绕过毡帐来的这一位则手提朴刀,飞起一脚。

    只听得“咔嚓”一声响,郑允儿所住毡帐门扇就轰然倒了进去。

    “谁?——救命!”

    毡帐里顿时发出女人哭喊呼救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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