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云上元宝

第370章 恩未断时义先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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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榴花回了德化坊甲二宅,见索洛奴姊姊来了,不消说有多激动。

    三胡姬四姊妹老早张罗起了过七夕乞巧的事,因为过两日就是小公主江月有生以来的第一个七夕节。

    江、孔二人扛着一只肥嘟嘟的大羯羊来到胡府门前,却见胡府大门紧闭。江涛轻叩门环,半晌无人应答。孔武不耐烦,“咚咚咚”一阵狂敲。

    “来了来了,”里边的人终于沉不住气了,“谁这么凶啊?!”

    开门的是老管家焦二,只见他将门开了个缝,往外只瞧了一眼,旋即又关上了。还好孔武动作麻利,一把将门搡住。焦老丈虽说年轻时膂力过人,但现在毕竟须发全白,哪里是孔武的对手。

    “嘎巴巴——巴——”

    眼看着门板的榫卯被推得松动,焦二老丈担心再用力这门会废掉,赶紧喊一声“松手”,自己先松了手。孔武咣当咣当推开两扇门,向江涛一挥手,道:

    “三弟,请!”

    “慢着!”

    焦二一伸胳膊拦住,“刚公子可以进来,可你身后这位莽汉不能进!”

    “你说甚么?你个老狗奴竟说本校尉是莽汉!”

    孔武见这白发老奴竟说自己是莽汉,一时按捺不住性子,同他急了。他没多加思索,迈步的同时向焦二老丈推出一掌。孔武这手掌厚实得如同一块城砖,击中哪里哪里至少也得颤三颤。

    这下糟了!

    江涛一时被吓懵,只想着孔二哥这一掌劈过去,老头即使不被劈得口吐鲜血,也会背过气去!

    可事实证明他多虑了。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孔武的大熊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摧将过来的一瞬,焦老丈眸子一闪,只轻轻一抬手,就听孔武“哎呀呀”一声惨叫,整个人都像一堵快要倾倒的土墙一般,倒向了对方。

    焦老丈捏着孔武的手稍,略带推力,使对方的手掌同手腕完全垂直,手腕丝毫动弹不得。他如同耍猴,想让孔武朝左边来孔武就不可能朝右边去。

    孔武挣扎了几下,非但没有结果,而且每次挣扎都会带来伤痛。他脸涨得通红,一个劲向江涛求救:

    “三弟,还不快快救我!”

    江涛急忙拱手作揖,向焦老丈求情:

    “焦老伯手下留情!焦老伯,看在晚辈的薄面上您就高抬贵手,放过我孔二哥这回吧!”

    “呵呵呵呵,”焦二冷笑一声道,“老朽只问这莽汉一句,服也不服?”

    孔武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快要折断了,浑身哪里都使不上劲。他龇牙咧嘴,却嘴硬道:

    “不服,老匹夫!”

    “你小子不服,老夫就不放!”

    焦二说着,稍稍加点力气。孔武扭动着粗壮的身子,活像是一头正在被拉紧嚼子的烈马,想要反抗又没反抗的余地。他龇牙咧嘴,瞬间成了表情包。

    孔武一旦激怒这老东西,自己这手腕今日必废无疑。

    “放——服,晚辈服了还不行!”

    孔武嘴上这么说,心里还真不服。等焦二松了手,他赶紧用另一只手握着方才这只手的手腕,左转转右转转,试试是否真被掰出了毛病。

    还好,只是觉得酸疼酸疼,并未伤及筋骨。孔武吃了一堑不长一智,继续言语挑衅焦二:

    “老匹夫,方才是我随手推了一掌,被你擒拿。可敢同本校尉再比试比试?”

    焦二毕竟白发苍苍,少一事不如多一事,能不争强好胜就不争。老头儿呵呵一笑,捋了捋白胡须道:

    “你已经是老夫的手下败将了!”

    孔武刚要同他理论,只见东厢房门口走出个男仆,问焦二:

    “焦管家,大人问门口何人在喧闹!”

    没等焦二回答,孔武大声说道:

    “告诉胡刺史,就说刚(江)涛同孔武前来探望!”

    焦二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眼前这壮汉,心想原来这莽汉就是胡大人常说起的孔武。他拦住二人,等着主子的吩咐。旋即,男仆向焦二传话:

    “大人说快请二位进来!”

    孔武瞪了一眼焦二,从江涛手里接过收拾得白白净净的大羯羊肉,往老家伙手里一扔,便同江涛大踏步进了胡刺史静养的东厢房。

    俩男仆毕恭毕敬从两边拢起珠帘,孔武在前江涛紧随其后,二人勾头进了人字形的帘门。胡生河见二人进来,挣扎着将头从木枕上抬了起来,伸手示意仆人将他扶起。

    江涛感到奇怪的是,贴身伺候胡刺史的仆人竟然都换成了男的。看样子胡刺史这回确实病得不轻,他面色黄而有些浮肿,两眼暗淡无神,翻了个身就已经气喘吁吁,半天缓不过气。在仆人的帮助下,靠着床榻的围屏坐定后,他才微微张了张结了痂的嘴唇,弱弱地问了一句:

    “两位兄弟怎么想起瞧本官来了?”

    江涛刚要说话,没想到孔二哥抢先开了口。

    “胡——胡刺史,”他没有称他胡大哥,“孔某从前同你是兄弟,可从现在起咱一刀两断。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井水河水两不相犯!”

    “你——”

    胡刺史听他的话如此绝情,一时激动不已,话未出口一口痰堵在嗓门子上,咳得脸红脖子粗。好在仆人赶紧帮忙捶打脊背,捋着咽喉,总算没事。

    江涛万万没想到孔二哥如此刻薄绝情。就算你同胡生河之间有多大的隔阂或者对他有多大怨恨,也不该在人家落难时采取如此直截了当的方式了断。

    他追悔莫及,今儿个真不该同孔二哥一道儿来探望胡刺史。但是眼下,他已经将伤人的言语都撂在了这里,覆水难收,还能有什么法子挽回呢。

    江涛瞅了眼孔武,责怪道:

    “孔二哥,你不瞧胡刺史都病成了啥样,咋一来就说气话呢?”

    “哼,孔某看活该,他这是咎由自取!作为朝廷命官,一州百姓之衣食父母,不能一心为民,反倒同奸商沆瀣一气,良心让狗给吃了!”

    孔武虽然是个粗人,可这些话却说得头头是道,蛮有水准的。江涛听得仿佛有股浩然正气激荡于胸。

    胡刺史终于缓过了气,呷了口清水,瞅了一眼孔武道:

    “姓孔的,你既如此绝情,今日为何还要来探望胡某?”

    “呵呵,姓胡的,不是探望,是了断!”孔武愤然曰,“我和刚兄弟真是瞎了眼,同你这等赃官五泉结义,不怕污了山间的清泉!”

    江涛今日探望胡刺史,本因此公对自己有知遇之恩。他虽然对于他的所作所为甚至胡作非为早已十分气恼,但是车走车路马走马路,作为他的幕僚,长官病得如此严重,岂有不探望之理。恐怕于情于理,自己得探望探望此公为妥。这是昨夜他搂着娘子郑允儿一起商榷过的。

    眼下,这事竟被孔二哥搅黄了。江涛觉得扫兴,担心孔武继续同胡刺史嚷嚷下去,闹出个什么大的动静,那可就不好收场了。于是他起身向胡刺史致意,准备拉着孔二哥回去。

    不料胡刺史却捋着喧子微微一笑,对孔武道:

    “孔兄弟,你怕是误会了!就算咱兄弟从此情断义绝形同陌路,你能在本官落难之时亲自到此处来,我也要让你吃碗香茗再走啊!——来人,上两碗剑南雅安蒙顶石花!”

    蒙顶石花?江涛记得那时候胡县令曾说过这茶可是圣上专享的贡品!江涛想,人家胡刺史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孔二哥总该给赏个颜面吧。

    “不用了,刺史大人,孔某知道您不止有香茗!姓胡的,今日孔某前来,非为品茗,我才没这雅趣呢!”

    孔武到底没有给胡刺史这个面子,起身质问:

    “姓胡的,我只想问你,为何要派蒙面贼人夜袭八道湾?还要让蒙面人乔装成突厥狼头,用假狼毒箭射伤我儿,赚得孔某夜下凉州,身陷萨宝府险些被那曹仁惠陷害?”

    胡刺史喘了几口粗气,想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就已经是脸色发青大汗淋漓。仆人一边扶着他躺下身子歇息,一边喊来老管家焦二。

    焦二一进门,就冲孔武道:

    “送客!”

    孔武愤愤然起身,狠狠瞪了焦二一眼,却没有再说什么,拽上江涛就要出去。胡刺史却睁了睁眼伸手示意,吃力地说:\0

    “刚——公子——留步,本官——本官有话要说!”

    江涛忙向孔武示意,让他先在家里等着,自己一会儿就来。

    孔武没吭声,愤然出了胡刺史的府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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