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和戎城孤独地矗立在旷野之中,将黑黢黢的影子藏在自己脚下。

    城里传出了久违的欢快乐曲,那是胡姬索洛奴在为孔大哥和他的战友巩校尉弹奏着助兴的箜篌曲。

    古人云:人生有四大喜事,一喜久旱逢甘露,二喜他乡遇故知,三喜洞房花烛夜,四喜金榜题名时。孔武今夜遇到的是人生喜事之二喜——他乡遇了故知,当然心情无比激动。

    巩校尉的军帐中,烛光摇曳,有说有笑,气氛从来没有今晚这么热烈。两位校尉,两个战友,一双乡党,红光满面谈笑风生,大伙儿瞪大眼睛伸长耳朵听两位长官将古经。

    孔武当着这么多弟兄们的面,将他们巩校尉过去的糗事讲了一箩筐,巩老大不但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反而觉得特别过瘾。二人一提起军中往事,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都说乐极生悲,笑着笑着,俩人不觉间笑得眼泪汪汪。各自心里有了说不清楚的伤感。

    孔、巩二人同籍,年纪又相仿,虽然小时候并不认识,但后来辞别爷娘妻儿,离开河东老家去参军是一起流着泪走的。

    巩朝晖胆小,第一回上战场就被吓尿了。孔武这会儿是个热心肠,那会儿同样是,在他的帮助下,巩兄弟的狠劲很快便发挥出来。

    巩朝晖常常不会被敌人打在眼里,正因为如此,他反而能够趁机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可惜仗还没打过瘾,那股子吐蕃敌寇就溃败而逃了。

    孔武继续留在了陇右道,回到了原来的临洮军。可是巩朝晖那个倒霉蛋却因为抢人家靴子被割去耳刮子的事被人揭发而被从军籍中开除了,理由是有损我大唐军威。

    巩朝晖自打离开陇右军中,就再也没有了消息。孔武与他阔别六年,从此未曾谋面,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估计是回老家种田了吧。年前那次跑回河东老家,孔武还特意向巩老大同村人打听过他的下落。村里人说,巩家后生自打那年参军就再没有回来过。

    更让人揪心的,是他们说有一年闹灾荒,巩家爷娘带着小儿子离家做了花子,竟音讯全无再也没有回来。

    孔武不忍心问他是否回过老家,只是弱弱地问了下巩老大后来如何到凉州军营的事:\0

    “兄弟,六年前离开军营后你去了哪里呢?后来怎么又到了凉州呢?”

    “叫人家割掉耳刮子真是丢人丢到家了,郭将军定性为有损军威,说实在的我没有一点意见s来,郭将军去世了,我还特别悔恨,觉得自己是在对不住他。”

    说着,巩老大又感慨道,“命,一切都是命运啊!谁知王君?将军接替了河西、陇右节度重任,竟然派人半道儿将我叫了回去。我还因杀敌有功被提拔为河西道驻凉州赤水军的校尉,手下领着这几百弟兄呢!”

    孔武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

    “锅们,好样的,好好干吧!”

    巩朝晖反过来又问孔武的情况:

    “孔兄弟你呢?听说一直在临洮军中,后来还成了屯田校尉!”

    “唉,一晃六年过去了!他娘的真窝囊,孔某也是一事无成啊!”

    孔武捋了捋自己的一撮喧子,不禁感慨岁月催人老,刚刚参军时的豪情壮志早已被消磨得所剩无几。

    巩老大瞅着孔武疲惫的眼神,道:

    “方才高大哥说有个叫孔武的要经过时,我还不相信就是兄弟你!额——敢问此番赴凉州为了何事?怎么半夜三更急着赶呢?”

    不提便罢,一提起夜走凉州被困萨宝府的遭遇,孔武便心中觉得窝火。

    “说来他奶奶的真窝囊!”

    他将亮崽如何受伤,自己怎么被曹仁惠赚去凉州、凉州萨宝史盘陀又如何扣留自己提出联姻之事,以及葡萄园午宴上史萨宝请来张敬忠节度使主持签署婚约、曹仁惠酒里下毒等一一向巩老大细述一遍。

    巩老大觉得不可思议,孔武同自己一样都是镇守关塞要津的大唐军镇基层将领,怎么还会经历如此凶险之事。他十分好奇地问孔武:

    “孔兄弟知不知道那曹仁惠为何要陷害你呢?”

    “这个巩兄弟难道还想不清楚?不就是因为我断了那奸商的财路吗?他试图将盐铁等非法货物偷运过黄河,每每在我这里栽跟头,不恨死我这个姓孔的才怪呢?”孔武指着自己的鼻子哈哈大笑着回答。

    曹仁惠的粟特商队规模不小,每年赶着骆驼拉着马,来来往往好多回。巩老大自然认识他,可是从未见过此人的商队贩卖什么盐铁之类的货物。

    巩老大发觉这事有些蹊跷,点点头又摇摇头道:

    “嗯,孔兄弟说得有道理。咱干这行的,干的就是玩命的活儿,可死也应该战死疆场才值吧!被一个小小奸商陷害,岂不可惜?兄弟我还是想不明白,那个曹仁惠每次通过我这里都是规规矩矩,从未有过偷运什么盐铁之事,怎么到你那变就变出了那些玩意儿?难不成那家伙会变戏法?”

    孔武一听,立马激动起来了。

    “对啊,这说明了一个啥问题?这说明姓曹的在这大山深处一定有窝点!若不是这样,就一定是同西边的吐蕃人又着秘密来往!”

    巩老大忽地站起身来,对孔武道:

    “孔兄弟,这可是个重大线索,我怀疑这姓曹的同西边的吐蕃贼人有往来!”

    “老巩,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咱这些弟兄们一定要保密!”孔武握住巩老大的手道,“这里属河西道管辖,到时候兄弟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吗?”

    “那还用说!弟兄们,这事是军事机密,千万可不能泄露!有谁若是泄露出去,本校尉定会隔了他的舌头!”

    卒子们一听,异口同声地应诺。

    时间过得很快,已经快到四更天了。孔武虽然很想同故人彻夜秉烛畅叙,可心中时时记挂着亮崽,所以思归心切,觉得一刻也不能逗留。巩老大能够理解孔武的心情,便不再硬将他留下。

    孔武一抱拳,道:“兄弟,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巩老大也一抱拳,道:“兄弟保重!”

    目送着孔武与胡姬索洛奴远去的背影,巩老大做出了一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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