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云上元宝

第305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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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参军,将那证据抬上来!”

    随着杨总管一声令下,只见两名壮士抬着一扇门板进了大堂。门板被一大块麻布苫着,不知上面所盛为何物。

    胡刺史惊得不知所措,却见法曹参军史子鉴就紧随其后,便急问他这是何物。

    史参军向胡刺史一抱拳,一本正经禀报:

    “回禀刺史大人,下官差人所抬为本案重要物证,乃刚公子宝剑所刺那蒙面贼人之死尸也!在此死鬼重见天日之前,下官须当堂向大人申明,此物或许会给一些人带来不适。有人会恶心、呕吐、无食欲,有人甚至还会晕倒,皆属常见反应。请根据自己身体实际状况选择回避!”

    胡刺史一听,霎时气不打一处来,手指着史子鉴道:

    “好你个史子鉴,没有本官命令,竟敢擅自将此秽物抬进衙门公堂?本官问你,此死尸从何而来?那蒙面突厥贼人死尸在两日前已被本官焚为灰烬,今日又从何冒出?尔等莫非是从哪儿挖来一具死尸以假乱真?——来人,快请白胜红白道长来,设坛打醮,将此鬼魅送出衙门!”

    不等衙役们行动,杨总管一伸手臂,阻拦道:

    “且慢!鬼魅原本在有些人的心中,不在这干尸上,故此事无需烦劳道长!”

    说着,他缓缓从大几案边绕过来,稳步走到大堂中央,一把扯开苫在死尸上的麻布。

    大堂之上,空气瞬间凝固。

    江涛壮了壮胆,用手捂着鼻子瞥了一眼那死人。没错,正是那日同史参军二人在棺材铺所见之死尸。

    他突然有一种错觉,仿佛又回到了那夜的八道湾。在黑暗之中,他紧紧攥着剑柄,感觉剑锋拽着他的手正在缓缓刺穿那人的胸膛……

    江涛不敢再去看第二眼,心中的负罪感油然而生。他在内心深刻检讨:自己同此人素昧平生,无冤无仇,为何却用这敛着正义之光的宝剑,瞬间就要了一个无辜者的命呢?

    同时,他听见另一个声音在回答:对,是本能,是求生的本能使然!那时那刻,你不死,我就活不了!这,就是生存的基本逻辑。

    他不由地想到今日为救郑二哥掷出宝剑杀人之事,这又是什么逻辑呢?对,是自私,是自私的人性使然!这,当然也是生存的逻辑。

    江涛心中有种前所未有的荒谬感袭来。为了生存,就不得不杀戮,一个又一个——好一个荒唐、无聊、血腥的生存逻辑!

    他突然想到宣武门之变——那场时人讳莫如深的权力争夺战,早被皇恩浩荡的面纱蒙蔽了。可在他江涛看来,政变似乎才刚刚过去不久,高高的城墙下还硝烟弥漫血腥未散。

    或许,那位战功赫赫的秦王李世民的感受同刺死同类的自己,并没有什么两样。他,也能感受到这生存逻辑的荒谬吗?

    就在这时,江涛被杨总管洪钟般的声音带回了眼前:

    “刚木匠,此人是不是那夜在八道湾被你一剑刺死的蒙面贼人?”

    衙役将熊熊燃烧的火把往那死尸脸上一照,江涛再确认一遍,那已经枯槁如死木的面容早就铭刻在了他的心灵深处。

    他一把夺过衙役手里的火把,又照了照那被宝剑刺过的胸膛,对杨总管点点头,道:

    “在下确定,这就是那蒙面贼人。”

    胡刺史发了疯一般跑过来,一把夺过江涛手中的火把,吼道: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法曹参军史子鉴冲上司胡刺史微微一笑,道:

    “刺史大人稍安勿躁,这有什么不可能的?这世上啊,一切皆有可能!法曹尚未结案,大人私自叫人焚毁重要物证,是何道理?下官早就觉察,这蒙面突厥贼人袭扰之说有诈,便在大人派人焚毁尸体之前,偷梁换柱,将此重要物证藏于阴凉山洞之中,就等着今日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胡刺史既惊又气,脸色铁青,对着史参军质问:

    “姓史的,胡某可曾亏待与你?你因何同本官过意不去?”

    史参军心平气和道:

    “刺史大人,下官并非同您过意不去。身为法曹判司,史某只想弄清事实真相,不负一个‘法’字!”

    杨总管听史参军这话,抓住史子鉴的胳膊道:

    “好,好,史参军说得好!史参军,本帅现在请你当着众人的面,揭开事实真相!”

    史参军从胡刺史手里拿过火把,伸出另一只手,侧着身子,一把撕破死尸脸上皱巴巴的干面膜,将那粘在下巴下的胡须捋了捋,哈哈大笑:

    “诸位请看,长了汉人胡须的突厥种!”

    杨总管突然一脸阴沉,转向胡刺史,道:

    “姓胡的,这,又作何解释?”

    胡刺史额上青筋都出来了,仍然拼命辩解:

    “杨大人,这——这,胡某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一定是曹仁惠那只老狐狸耍的把戏!”

    半天不说话的张有年偏偏多了嘴:

    “胡刺史说的没错,这确实是曹仁惠手下的人!”

    史参军呵斥道:

    “大胆张有年,怎可信口雌黄!既然如此,那本官问你,他曹仁惠派人夜袭八道湾,是想救你这条小命,还是要了你的命呢?”

    张有年瞅了一眼江涛,不再说话。

    杨总管拽着胡刺史,二人回到了大堂之上。他总结道:

    “人证物证俱在,突厥贼人袭扰之说完全是无稽之谈!这完全是某些居心叵测者设下的迷局,其用心还在私盐私钱之上z——”

    “老奴前来复命,刺史大人,”杨总管的话还没说完,只见一位弯腰驼背的老衙役急急忙忙前来禀报,“大人,袭击杨大人的突厥贼人被咱的人逮住了!”

    “好,抓得好!”\0

    胡刺史一听,就像是打了一剂强心针,突然来了劲。他激动得全身发抖,顾不得自己四品地方大员身着红袍的身份,跑下去双手抓住老衙役的胳膊,连声问道:

    “人呢?在哪儿逮住的?”

    老衙役一边喊“带进来”,一边也显得激动不已,回答道:

    “大人,小的们是在西市一家胡商的仓房里逮到这贼人的!”

    “别的呢?”胡刺史问。

    “别的啊,跑啦!”老衙役不无遗憾地说。

    那贼人胳膊被反绑着,两名捕快强摁着他的肩膀推推搡搡。他用脚靸着地,椅着身子拼命挣扎着,却被一把推倒在地,斜躺着无法起来。

    衙役将火把往那人脸上一照,杨总管这才发现果真是个突厥种:小眼睛,扁鼻子,一撮山羊胡子,头戴羊皮毡帽,脚蹬小靴子。

    杨大人不禁想起进城来大战贼人的一幕,心疼起那舍身护主救了自己一命而惨死的汗血宝马。

    他顿时攥紧双拳,怒目相视,把持不住自己,嗷嗷叫着冲向了眼前这突厥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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