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铃还须系铃人。

    狼毒箭的解药一定在突厥人手里,这是常识。

    方才说此毒可解的那人沉吟片刻,告诉孔武:

    “金城有个杏林堂,那里的皇甫抱朴先生认识不少胡商胡医,或许他能帮你找到解药!”

    孔亮身中毒箭,毒素慢慢向周身的血管蔓延,性命危在旦夕。可另一种毒性也仿佛在孔武体内同时发作,慢慢啮噬着蚕食着他,让他痛苦不堪。

    孔武这阵子已经快要疯到了。他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腿伤,一手紧紧攥着那支毒箭,另一手抓紧缰绳,脚踩马镫强忍疼痛,一跃上了黄骠马,策马扬鞭向城里飞奔而去。他得跟毒素赛跑!

    据说皇甫抱朴先生是孙思邈老先生弟子的弟子,在金城坐堂有好些年成了,活人无数矣。于是乎,一传十十传百前来寻医问药者络绎不绝,有本县的也有外县的。杏林堂整日价熙熙攘攘,门庭若市。

    生意红火是好事,但这在药店诊所就显得略微有些尴尬。但愿世间人无病,那怕架上药蒙尘。不知哪位才子闲得蛋疼编造出的这等佳词妙句,在皇甫先生这里简直就是个天真的童话。皇甫父子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半辈子,却没见世间病痛有半点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杏林堂人满为患,你推我搡乱哄哄一片,严重影响皇甫先生专心诊病开方。公子皇甫济急中生智,想出了个排队叫号的妙法。如此一来,诊所门前虽然依旧熙熙攘攘比肩继踵,但老先生望闻问切辩证开方时却安静了不少。

    孔武将黄骠马拴在诊所门前的老榆树下,便跑到人群中间连推带搡慌慌张张往前边挤。

    “借道,借道,我有危重病人!”

    危重病人在哪儿呢?只见一个身体结实得像熊一般的壮士疯疯癫癫直往前边挤,就像羊群里撞进来一头驴子。大家怒了,你一言他一语嘀咕着,门前一阵喧嚷。

    “这么大个人,真不懂规矩!”

    “总该有个先来后到吧!”

    “五大三粗,看着都没病,凭着自个儿的身子骨强把个女子挤到旁边,害臊不害臊?”

    ……

    孔武这阵子心里慌了,哪还顾得上这些闲言碎语,他压根就没听进一句。好不容易挤到了前头,却碰见了个肥女人。她涂脂抹粉,搔首弄姿,嗲声嗲气道:

    “哟,在这地界还有人敢插老娘的队,也不打听打听老娘是谁!”

    孔武照例理都不理,一边喊着“让让,让让,我有急事”,一边一个劲往前面挤。

    肥女人呸一口唾沫啐到孔武脸上,破口大骂:

    “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老娘咒你断子绝孙!”

    嗡嗡嗡,这句话如同魔咒一般直往孔武耳蜗里钻。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只想一拳锤死这个乌鸦嘴的臭娘们。转念一想,好男不跟女斗,更何况自己这会子火烧眉毛哪来工夫同她纠缠。他用袖子擦了脸上的唾沫,只觉得今儿个真他娘的晦气!

    他顺便甩下一句话:“骚天星,闭上你的乌鸦嘴!”

    没想到那女人仗着人多,量这个大汉不能把她怎么着,竟抱住孔武的大腿根耍起流氓撒起泼来:

    “断子绝孙,断子绝孙!老娘今儿个就是你的骚天星,偏咒你断子绝孙,让你晦气!看你把老娘能咋滴?”

    孔武忍无可忍,伸手去拔腰上挎着的横刀。他将牙咬得嘎嘣响,直想一刀将这娘们劈作两半。怒气上了头,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举起了大刀。

    就在这手起刀要落的紧要关头,只听得一个沙哑的声音喝道:

    “壮士住手!”

    原来是皇甫先生听门外动静不小,开完了一个方子亲自出来瞧瞧。没想到刚一出门,就见有人手提大刀摆出了杀人的架势。这还了得!我这儿是救死扶伤的,你却跑来开杀戒?

    不过,皇甫先生毕竟是皇甫先生,不愧是医者仁心,见多识广。他刚要发火,却马上意识到这人怕是有急事。俗话说,兔子不挤不咬人嘛。

    那打扮得像怪物一样的肥女人眼看着碰上了硬茬,人家家伙都亮出来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三十六策走为上,趁机开溜,嘴里只管一个劲地喊:

    “胡刺史,救命,有人要杀你的女人了!”

    孔武愕然,众人议论纷纷。

    老先生一招手,将孔武叫到了里屋,关上门问道:

    “这位壮士家人有恙?”

    孔武扑通跪倒地上,哀求道:

    “老先生救救我儿,他中了狼毒箭!”

    “狼毒箭?”皇甫抱朴一皱眉,忙问,“什么时候的事?你确定就是狼毒箭?”

    孔武慌忙拿出那支箭。皇甫先生小心翼翼打开箭头上包裹着的一块破羊皮,仔细打量了一番,质疑道:

    “你儿子中的不是这枝箭吧?”

    孔武答:“先生,的确不是。那枝箭已经找不见了,但它同这枝一模一样!”

    皇甫先生问:“噢,伤者中箭几个时辰了?现在神志清楚吗?”

    孔武回答:“呃——,大约两个时辰,神志清楚。”

    皇甫先生问:“中箭部位?深浅?”

    孔武答道:“大胳膊,一寸左右。”

    没见伤者,不能确定中的是哪种毒。人命关天,不可草率行事,皇甫老先生只好决定亲自跑一趟。他将公子唤来,安顿道:

    “济儿,这里就交给你了,为父得亲自瞧瞧这位伤者!”\0

    皇甫济担心地说:

    “阿爷,您这两年都没出诊了,身子骨能扛得住吗?”

    皇甫老先生笑道:“你放心,我这把老骨头还没朽到那个程度!”

    孔武将皇甫先生扶上马,帮他背了药箱,忙问:

    “老先生,我儿子有救吗?”

    皇甫先生道:

    “不好说,等老夫见了伤者,才能给你答复。”

    二人到达八道湾时,天已经快到中午。

    孔亮的伤口变得红肿,局部发紫发青,正在不断地向肩头蔓延。他痛苦地呻吟着。另一位受伤的士卒也被安排在了孔亮的帐篷里,他的箭伤在屁股上。孔亮无论如何要将他安排在自己一块,他说这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皇甫先生仔细查看了两人的箭伤,这才将孔武唤到帐外,道:

    “这二人所中之箭毒确是狼毒啊!”

    孔武忙问:

    “先生,有药可医吗?”

    皇甫老先生搓着银胡子,眉头紧锁:

    “两日之内,有药便可痊愈;无药的话——性命有虞呐!可惜老夫这里只有药方,没有药材!这狼毒来自突厥,因此解药也在他们之手,轻易不外传啊!”

    孔武哀求道:

    “这药材哪里可寻到,请老先生指点迷津,晚辈这就去讨!”

    皇甫老先生长叹一声,咬着耳根子告诉孔武:

    “据老夫所知,咱金城地界,只有一个人能够找到。这个人就是——就是那奸商曹仁惠!”

    “曹仁惠?就是那曹萨宝?”

    孔武怔了一怔,苦笑道:

    “真他娘的冤家路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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