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元顺临走时留给胡刺史的一封信,是宇文云大人写给户部度支司郎中秦童宝的。

    信中说,去岁他以劝农使的身份巡察州县,走遍山南、关内、河南、河东、河北、陇右等诸道五十多州百余县域,括清户口数万,圣上甚为欢喜。

    今岁,圣上发布《置劝农使安抚户口诏》,此项工作正在稳定推进。前不久,他宇文云又建议圣上置二十九名劝农判官并摄御史,分往全国各地检括户田。若计划落实到位,至少能新增七八十万田户。

    宇文大人在信中强调说,此事关系重大,你秦童宝身为户部度支司郎中,应该能够分清事情的轻重缓急。相形之下,兰州州城建设是地方上的小事,何须京官亲临,派人去不就得了。你个傻帽,给本官速速滚回京城!

    读信的前半部分,秦童宝还沾沾自喜,以为去岁自己跟着宇文大人鞍前马后跑了不少地儿,吃了不少苦头,他会对自己重重有赏。

    可等到读到结尾,他才明白宇文云大人给自己写亲笔信是带着火的。还好,他有耐心晓之以理,要不有三四个字就够了,譬如“速速滚回”。

    再说平日里连蹇容都不知晓秦郎中的去处,这信胡刺史又是如何这么快就送到姓秦的手里的?

    说来话长,咱还得旧事重提。

    自从上回秦可儿稀里糊涂溺死于黄河之中,胡刺史便撞了鬼大病一场,他对秦童宝十分恼怒怀恨在心。可人家秦童宝是什么官,户部分管度支的,说白了就是活财神。

    人家虽说官衔品级不如你胡刺史高,可手中的权力大着呢。你州里的户田籍簿、府库收支、皇粮岁贡,哪一样能够逃得过人家的手掌心?如此,一来二去,胡刺史也只好将宿怨深埋于心底,对这位秦二爷恭敬如初。\0

    都说红颜是祸水,可胡刺史与秦郎中俩人因红颜而结缘,因红颜而结怨,又因红颜而深交,关系反比从前更加亲密无间。对此二人而言,红颜就是他们的粘合剂。现在,他们臭气相投无话不谈,几乎一个鼻孔出气一条裤管装腿。

    胡刺史好了伤疤忘了疼,大病初愈之日便是旧病复发之时,跟着秦郎中四处撩妹子逛窑子泡胡妞。

    胡太太对此心知肚明却睁只眼闭只眼,她只要他活着做他的刺史就好。她早就心似已灰之木,所以仍旧回到寺院里当当当敲她的木鱼颂她的经。

    这会儿的金城,已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炊烟袅袅中,北城的小客栈也上灯了。隔着纱幔的小木窗里烛光昏黄摇曳,歌女喑哑的喉咙伴着舞女曼妙的舞步,琵琶语时缓时急,仿佛诉说着风尘女子的心事……

    胡刺史知道这几日秦二爷在这鬼混,便乔装打扮拐弯抹角过来了。

    果如他所料,秦郎中正斜躺在玉枕纱橱里,左手揽一胡姬,右手揽一幺妹,微醺买醉撩妹隔纱观艳舞醉生梦死。

    胡刺史一进门便将头顶上的大斗笠摘了下来,道:

    “秦大人好兴致!”

    秦童宝脸蛋红扑扑,斜着眼瞟一眼他,道:

    “胡大人也好兴致啊!老板娘,上好的胡姬,来两个,让好好伺候伺候我们这位胡大人!”

    胡刺史一摆手道:

    “且慢,这有秦大人的一封信,您请过目!”

    秦童宝“呸”一下唾了过来,胡刺史早已经习惯了,在脸上摸一把算是完事。

    “我的秦二爷,你这会儿没醉吧?这信可是姚元顺大人从京城里带来的,宇文大人亲笔写的呀!”

    秦童宝一听是宇文云亲自写给自己的信,一把将左右黏着的女人推开,琉璃杯里的紫红液全泼在了自己身上,摆手吆喝道:

    “乐舞,停停停,统统给二爷停下来!人都给我滚下去!”

    小客栈里顿时静了下来。他将那信翻来覆去读了至少三遍,哈哈大笑道:

    “好,下官明白!宇文大人放心,明日一早秦某便启程滚回京城!”

    胡刺史听他这么说,赶忙凑近道:

    “宇文大人这不要你回去吗?哎呦,岁贡麝香本官还没有准备到位,这可咋办?”

    秦童宝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拍拍胡刺史的肩,道:

    “老胡子,咱哥俩谁跟谁呢!秦某明日就要走了,难道会在这点芝麻蒜皮的小事情上跟哥哥你过意不去?”

    胡刺史的小眼睛盯着秦童宝仿佛会说话,他试探道:

    “胡某没有看错人啊!这么说我兰州的岁贡麝香,秦大人您就——就高抬贵手啦?”

    秦童宝瞪了他一眼,道:

    “想得美!”

    胡刺史忙笑呵呵哀求道:

    “秦二爷,咱哥俩相好一场,难道——难道离别之时,您就不想给胡某留点——留点什么?”

    秦童宝揪着一根髭须想了想,大笑道:

    “哈哈哈,胡兄,你将老弟想成什么人了?难不成秦某连这几斤麝香都不值?免了,全免了!大不了本官到廓州多搞点!”

    胡刺史一听这话,立马深鞠一躬,感谢秦郎中手下留情。

    秦童宝佯装酒醉,趁着这个机会,坏笑道:

    “胡兄,你莫不会还要兄弟还你那姓秦的美妞?”

    胡刺史一听这话,心里有点翻江倒海,但他这会儿头脑异常清醒。他反复提醒自己,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只是嘴角抽搐了两下,脸上的表情显得镇定自若,呵呵一笑,道:

    “秦二爷,您说哪里的话?咱还提她干嘛!”

    秦童宝道:

    “好!这才是秦某的好哥们!既然如此,秦某怎好食言?上回说的那个瓶儿,就送你得了!”

    胡刺史有点被弄得哭笑不得了。这个秦童宝所言瓶儿,不就是那肥嘟嘟的泼辣母夜叉吗?你不送便罢,送她来岂不是要要了我姓胡的的老命吗?

    转念一想,人家是好意,好意难却,暂且收下等日后再想个法子出手。

    到底是财神爷,一边免了岁贡的麝香,一边又送了肥妞。胡刺史心里到底还是热乎乎的。

    这财神爷明日一早就要进京去了,更要命的是他同宇文大人关系竟然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贴近。这还了得,不将这主伺候熨帖,真不知道他会在宇文大人面前如何说自己呢!

    想到这里,胡刺史决定再做一把东,下一次血本。

    “义母,将我的卿儿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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