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仿佛重演。

    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江涛大脑中唯一存在的半点希望,寄托在了孔二哥馈赠的这把承影宝剑上。

    他幻想着宝剑具有某种神力,总有办法保护主人。到这节骨眼,剑是一个人最后的救命稻草。这剑坚不可摧、锋利无比、削铁如泥,但此时在江涛手里,已经显得如一根纤弱的稻草般脆弱无力。

    情急之下,脚没来得及抬起来,他人便朝后打了一个趔趄。“哗啦”一声,人倒在了水中,承影宝剑在面前划过一道彻骨的寒光。

    “嗷呕!”

    耳畔传来一声狼的凄厉叫声。

    “我还活着!”

    此时的江涛,经过了生死洗礼,已经怀着颗感恩的心看世界了。感谢承影剑,感谢孔二哥,感谢命运!

    噢,他竟忘了感谢这清澈见底的潭水。好在水潭并不深,他并没有被呛死。

    他全身焕发出一股强烈的战斗力,从水里一骨碌翻将起来,一个马步稳扎在水里,手里紧紧攥着剑柄。他已经做好了同恶狼殊死搏斗的准备。

    只见那灰狼歪着脖子,一边嗷嗷直叫,一边如一头疯牛冲出水潭又冲入水潭。那家伙在水里像只鳄鱼兜了个大圈子才上岸,一溜烟钻进树林里去了。

    江涛在水里紧盯着那狂怒的兽,身子不自觉跟着转了一周。这才发现它越跑越远,像是月亮脱离了轨道遁入星空。

    他松了一口气,将手里的宝剑送回鞘子。抹一把脸,——水夹杂着冷汗与狼血。仰望苍穹,艳阳依旧高照。他这会儿才重新觉察到骄阳似火。索性洗个凉水澡,管他三七二十几,反正一只落汤鸡意外得救了,活着才是硬道理。

    鲜红的狼血在清澈的潭水中绽开成了冷艳的桃花。潭水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依旧从另一头汩汩流淌成曲曲折折的溪流。

    正当江涛准备打满一桶水撤离这鬼地方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窸窣的脚步声。他的心咯噔一下,整个人警觉地转过身子。只见岸上一位半老僧人手里正提着一把半圆的弹弓。见江涛转过身来,那僧双手合十施了一礼。奇怪的是,他嘴里并没有念“阿弥陀佛”。

    老僧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摇摇脑袋瓜。江涛立刻意会,原来这位师父是个哑巴。

    哑僧将弹弓拿起来比划比划,意思是刚才那狼是自己的弹弓打跑的。

    江涛这才明白过来,哑僧的弹珠击中了狼的眼睛,它这才嚎叫着兜着圈子逃之夭夭了。原来自己被吓懵了,承影宝剑并未杀伤灰狼。

    江涛记起了孔二哥的话:此剑一出鞘,必饮人血;否则,有殃!

    他脱掉上衣,光着膀子。一咬牙一狠心,横起左臂,右手执剑,打算用自己的血饮剑。哑僧误以为他要割腕自尽,将弓拉了个半满。只听“嗖”一声,紧接着就见江涛右手一松,宝剑“仓啷”一声落了地。\0

    哑僧连连摇头又摆手,意思是年轻人你不能轻生。

    那弹丸不偏不倚正中江涛右胳膊肘麻筋,到这会儿那只手还感觉酥软无力。江涛真佩服了这僧人的弹弓技艺,那简直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向那僧人解释道:

    “师父,我不想自杀。我这宝剑,出鞘必饮血。”

    那僧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不再阻拦。他捡起承影宝剑,“噌”一下在小臂上划破了个小口,又熟练地将宝剑插入剑鞘。

    举行完这隆重的仪式,江涛才顾得上拜谢眼前的哑巴和尚。看着这人手里的弹弓,他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怪了,这弹弓怎么同老岳丈留下那一把一模一样呢?”

    江涛眼前闪现出郑老伯满弹弓与狼对峙的紧张情形,那会儿自己才刚刚认识郑老伯。“啪”,弹丸正中狼的眼窝,老人家才算是逃过了一劫。

    可谁知,狼口逃生又入了金城大牢这个虎口,善良的老岳丈终难逃命丧黄泉的厄运!

    江涛回过神来,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家腰间挂着的弹弓,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哑僧微微一笑,将弓解下来连同那弹丸袋子一起递了过来。

    柘木小弓牛筋弦,黑漆油亮弹丸巧。这弹弓的大小、造型、材料,连同弹丸袋子,同老岳丈生前留下的那一把一模一样!

    江涛非常吃惊,还有些激动。他仔细打量眼前这位老僧,须发花白,初步判断同郑老伯年纪正好相仿。这前辈面色红润,眼眸深邃,身板硬朗,一看就是那种饱经风霜深谙世事的长者。他若没判断错的话,也应当带过兵或者打过仗。

    对江涛而言,眼前这哑僧就是谜一般的存在。

    正午时分,骄阳似火。二人找了一块干净的树荫,盘腿对坐,各怀心事。瞅一眼对方,素昧平生,但似乎还有什么重要的话没讲。

    江涛迫不及待,先开口了:

    “敢问师父是哪个寺院的?大热天的来这深山老林有何贵干?”

    僧人抬一抬眼皮,随手折了半截枯树枝,在眼前空地上写将起来。江涛定睛看时,只见那半截枯枝笔走龙蛇,哑僧的一笔真楷洒脱自如。

    侧、勒、弩、趯、策、掠、啄、磔,腾挪婉转笔力千钧而枯枝不折,如锥画沙如屋漏痕入木三分而酣畅淋漓。江涛心中大惊,此僧显然已得书圣“永”字八法之真谛,有晋唐一脉传承之气韵!

    江涛突然想到沙门智永,可他早已经作古了呀!

    “山那边,庄严寺,扫地僧,来打柴。”

    十二个字如三字经言简意赅。更让人惊叹叫绝的,则是他竟能倒着写字,方便对面交流之人辨认。

    “真乃世外高人也!”

    江涛在心中惊叹道。他愈来愈觉得此人神秘莫测,即使王羲之再世,也不一定能够如此熟练倒着写字。于是他断定此僧绝非凡夫俗子,他真怀疑自己今日是否遁入世外见到了神仙。

    哑僧用他那炯炯的目光扫了对面这个年轻人一眼,慈眉善目中隐隐带着一股凌厉之气。

    “师父这一手字写得太好了!”

    江涛赞不绝口。哑僧脸上又多了些无奈。

    他从容不迫,接着写道:

    “贫僧若没有认错,公子应该叫江涛,是郑忠良之女婿。”

    哑僧一边写,江涛一边读,他差点被惊得晕过去。世上难道真有这种未卜先知之人?这也太离奇了吧!

    他转念一想:难道,难道这哑巴老和尚每日都跟踪着我?不大可能吧!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掠过他的大脑,莫非——莫非我又穿越了?!不,不,要走也得同郑允儿、江月一起走,还有师父们、亲人们。我怎舍得离开他们呢?

    哑僧依旧平心静气如闲云野鹤。看看江涛惊诧犯傻的表情,他微微一笑,继续写道:

    “公子莫要惊慌,今日遇着贫僧,也算人间奇缘。贫僧今日的柴禾尚未打下,待改日再叙,老朽愿为年轻人一点迷津。”

    改日再叙,叙什么?指点迷津,我迷了吗?听了哑僧这几句话,江涛才真正进了迷魂阵。他赶忙道:

    “师父,现在说无妨,晚辈愿意帮师父砍柴!”

    哑僧缓缓起身,用脚靸掉方才写下的字,又蹲着身子写了一行道:

    “公子,说来话长。日月长在,后会有期,贫僧这就去打柴了。”

    江涛还想说话,只见哑僧摆摆手,转身快步朝树林深处走去了。

    他目送哑僧,呆立许久。怕恶狼再来,赶紧打了一桶水,急匆匆朝对面豁岘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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