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孟府尹命法曹参军事立即放人,因为他猛然间想起了妹夫胡生河年前提到过这个年轻人,说他叫韩胜,韩信的韩,胜败的胜。

    胡打算将他直接推荐给宇文云大人,这就意味着这个年轻人迟早会同自己一块儿上班干大事情。如果在这个节骨眼扣押了他,那岂不等于误了宇文云大人的大事。

    法曹大人一听“放了此人”,立即明白了其中的奥妙。夜已深,韩胜重获自由的同时,无家可归让他立即又丧失自由。吉人自有天相,好在遇上了个虑事周全心肠好的法曹大人,将韩胜一家暂且安顿在了京兆府客房里。

    韩胜悄悄往法曹大人手里塞了一疙瘩金锭,请求他宽限几日,等在京城找到合适的租房再搬出去。法曹大人说这点事儿算什么,这府衙里的客房空着白空着,公子一直住下去都行。法曹大人还说祝韩公子马到成功,等做了官说不定还能同咱府尹大人成为同僚呢!

    韩胜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悔恨自己路上拖延,以至于进京后如此狼狈。仓促之中,竟将一件顶顶要紧的事给忘掉了。

    他素以刻苦努力而在学业上比较自信,因此并未将“行卷”之事放在心上,上回礼部春闱虽然名列进士金榜,但是并未能够拔了头筹。胡刺史还为此对他表示十分惋惜。

    此番吏部选人,进京之前,胡刺史特意写了一封书信,嘱咐他务必于考前几日去拜谒宇文云大人。

    韩胜当时也动了心,想借此去攀攀权贵,走走门路。因为这样做意味着,在今后的仕途上他可以少走许多弯路,少碰许多钉子。

    他心里十分清楚,到了哪里说哪里的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读书人的清高十分难得,但在世俗与潜规则面前一文不值,往往还会成为断送自己锦绣前程的利刃。

    可现在倒好,明日一早就要进考场了,今夜书信还完好无损揣在怀里。

    “韩胜矮胜,你好糊涂z刺史给你指了条通天大道你不走,偏要揣着书信装清高!”

    他在心里埋怨着自己为何不早一步来,将这封书信提早交给宇文云大人呢?一切都已晚矣,天亮之后,决定自己人生命运的那场考试,只能听天由命了!

    想到这里,韩胜几乎绝望。他的眼里噙满泪水,他的心里盛苦汁,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十年寒穿苦读的一幕幕,他仿佛听见了继父的咆哮与娘亲的啼哭……

    “韩胜矮胜,你真是个没出息的窝囊废!你还大言不惭说自己是韩信的韩,胜败的胜,倒不如改名为韩败算了!人家韩信受得了胯下之辱,经得起大风大浪,最终功成名就,位列汉初三杰,哪像你钻在被窝里哭鼻子?”

    想到这里,韩胜猛地抽噎两下,一把擦掉眼角不争气的泪水,忽噜一下从床榻上起身。他心里重新贮满力量,眼前变得豁然开朗。

    韩进士总算是想开了。这大概是老天爷想要故意同自己开玩笑,最终成全一个读书人的清高本性吧!

    他从怀里掏出胡刺史写给宇文云大人的书信,往烛焰上一提,火苗焕然。轻轻抖一抖,火星四溅,这千金难买的举荐信眨眼间便熄灭化为灰烬了。

    他钻进被窝,眼睛一闭就进入了梦乡。奇怪,他并没有去参加选官考试,而是走进了皇家的大慈恩寺。他双手合十,口念佛号,虔诚地拜着两尊金佛。

    次日三更,韩胜惊醒时,京兆府的法曹大人已经派人替他准备好了洗脸的温水与早餐的羊羹。\0

    从京兆府到皇城南省,大约有半个时辰的行程。按照往常,过了寅时,鸡人报晓,鼓声大振,皇城大门才依次徐徐打开。

    韩胜以水沃面,清醒清醒头脑。时间还来得及,他又梳了梳头,整理好装束。就着白水吃了馕饼,将一碗碗漂着油圈圈的羊羹悄悄放下,留给了娘亲和外婆吃。

    您可要知晓,在我皇朝,即使进士及第,也只是取得了做官的资格,不能直接为官。要想真正步入仕途,就得通过吏部选官考试。

    今日因为吏部举行铨选考试,这是为国家选拔高级人才的时候,因此南省大门戒备比往日要森严得多。

    参加选官考试的同榜进士几乎都来了,韩胜看见祖咏也在。考生们经过安检,查验身份,最后从守门军士站成的通道鱼贯而入。韩胜踌躇满志志在必得。

    考场设在吏部大堂之上,主考官考官正襟危坐,一脸庄严相。可惜韩胜连一个都不认识,他扫了一眼这几位冠冕堂皇的皇朝大员,试图猜出胡刺史让自己去见的那位宇文云大人,可瞧起来个个长得方额广颐、富态体面,个个都像宇文大人。

    考生们按照指示找到自己的位子落座,主考官宣布考试纪律后,大考正式开始。

    按照惯例,此次考试同礼部考试大同,重在考察及第者的身、言、书、判,侧重于综合素质与实践能力,旨在为我大唐选拔出一批实践型人才。

    大唐吏部选官标准有四条:

    一曰身,要求体貌丰伟;二曰言,要求言辞辩正;三曰书,要求书法道美;四曰制,要求文理优长。

    韩胜凭着自己的平生所学,辞辩真书相当不错。加之承蒙胡刺史关照,前些时日在兰州代为刺史一职,有了断狱实践,深切体会到冤狱给百姓带来的苦痛,所以三言两语就能中的。

    面对几位大人的质询责难,韩进士以雄厚的积累,敏捷的才思,严谨的论辩,过关斩将。

    他如同一位辩士,铁齿铜牙,当仁不让,驳得对方哑口无言;他如同一匹战马,冲锋陷阵,杀他了个片甲不留。

    不过最后,他还是很有礼貌地向几位大人表达了自己应试过程中冒昧的歉意。

    这次考试,韩胜发挥超常,自我感觉相当不错。放榜还得等上几日,韩胜正好有时间在长安城西南的和平坊一带去打探便宜点的租房。

    这日,他转悠了半个万年县。傍晚时候,他肚子饿得咕咕叫,手提着三个大胡饼,脚上像是拖着两块大石头,昏昏沉沉回到了京兆府客房。

    一进院门,他便觉得不对劲,怎么马车不见了。他急忙去敲娘亲和外婆的门,门上铁将军把着,屋子里显然没人。

(快捷键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 →)

加入书架书签 | 推荐本书 | 打开书架 | 返回书页 | 返回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