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侍郎乘坐着胡刺史的专车江氏座驾,从城东绕了一个大圈,转到了城北。

    停驻心中多日的担忧终于烟消云散化为乌有,他没想到实际情况要比“和摸鱼”所言以及自己胡乱想象的好多了。

    这却让他对“和摸鱼”多了份猜疑,有了不好的印象。记得“和摸鱼”在京城请求自己协调上洛伐竹事宜那会儿,他亲口说州城营造遇到了重重困难,几乎是举步维艰。

    今日距离二人说话那会儿才有月余,怎么这水漫壕沟的问题、筑造楗尾河堰的困难都解决了,就连上面的城墙地基也都即将夯筑完工?

    “和摸鱼”为何要罔顾事实夸大困难,这是危言耸听吗?他的动机何在?郭侍郎虽然说不出个一二三,但总觉着这个和摸鱼

    绕到城北河阴时,郭侍郎更是大开了眼界。装满了鹅卵石的大竹笼子垒砌的河堰断面呈三角形,高一丈有余,稳如泰山,绵延数里。“和摸鱼”正在喊着口号,指挥着一班人用土吊机吊装着成百上千斤的、装满了大卵石的大竹笼。

    郭侍郎被这看起来简单但用起来方便省事的土吊机吸引住了,大为感兴趣。

    “‘和摸鱼’,这玩意是谁发明的?”郭侍郎指着土吊机问和大人。

    和大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过来问郭侍郎:“郭大人瞧这玩意如何?”

    郭侍郎用食指和中指捋着一撮胡子,打量着吱吱叫着缓缓绞动的辘轳,听着壮汉们一起用力时发出的吭哧吭哧声,笑道:

    “妙,妙哉!看起来只是一个架子两个轮子,但人力无法替代啊!倘若没有这玩意,本官看这大笼子是在不好抬那么高!”

    和大人这才拍拍江涛的肩膀,不无自豪地说:

    “这玩意叫土吊机,是下官的徒弟刚(江)涛打造的!”

    郭侍郎瞅了一眼江涛,有点失望地说:

    “噢,原来是你发明的。不错不错,本官还以为你只会赶车牵马呢!”

    郭侍郎的视察圆满结束,他与胡刺史坐在同一辆车子里。胡刺史有意识地提起了个话头:

    “郭大人,‘南宫五怪’名不虚传啊!”

    郭侍郎一听胡刺史这般赞叹,自然也要表达表达自己的看法。他点点头道:

    “嗯,有点本事,这本官不否认。可,可是,他们个个都是犟驴脾气,不懂得官场之道。可惜啊,真的可惜!”

    胡刺史听郭侍郎对“南宫五怪”有微词,便顺着他的心意道:

    “依下官看,他们的本领也是有限的。说实在的,这州城营建能走到如今这一步,还有一个人发挥了大作用。”

    “嗯?还有一个人,胡刺史所言是哪位?”郭侍郎听了胡刺史这话,很想知道这人是谁。

    胡刺史脸上露出了道:

    “此人就是‘和摸鱼’刚才说的那个后生刚(江)涛,下官早就看好他,将他留在州衙里调用!”

    郭侍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么一个不起眼的黄嘴小儿,怎么就让宦海沉浮中的大人们共同赞许?莫非他用了什么法术,让大人们头脑发昏?他又问了一遍,想要再次确认似的:

    “哦!就是今日一早接应本官的那个年轻人?”

    “正是此人!”

    一阵短暂的沉默。随着车子在颠簸不平的马路上行驶,两人身子微微晃动着。

    胡刺史突然想起了韩胜,自从那日吃了饯别酒,那小子赴京参加吏部铨选考试,就再无音讯了。他可是金城难得一见的少年英才,数十年才会有这么一个人出现。自己曾想通过留住其娘亲,同他保持亲密关系,可他执意要将娘亲带走。

    带走就带走呗,胡刺史还有一手,那就是写信将他介绍给宇文云大人。这样一来,一旦这小子进了官场,必定对宇文大人感恩戴德,即使他忘恩负义,也不会不在乎宇文大人的。

    如此一来,这少年英才不久成了自己阵营的人。胡刺史时刻没有忘记壮大自己阵营,不论采取哪种方式,他都一直在努力。

    胡刺史试探着问郭侍郎:

    “下官想向大人打听个人,不知大人认识他否?”

    郭侍郎想,这个胡刺史关心的人还挺多的。还好,自己在工部,认识的人也不少,那就让他问吧。想到这里,郭大人打趣道:

    “是男是女,是胖是瘦,是老是少,姓甚名谁?”\0

    胡刺史赶紧说:

    “他呀,也是个黄嘴小儿,却是难得一遇的少年天才,今番春闱这小子一鸣惊人高中进士!他叫韩胜,呵呵,韩信的韩,胜败的胜!”

    郭侍郎一听这名字,圣上金口玉牙的都赞扬他了,还有哪个京官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的事迹?这个叫韩胜的新科进士的故事,最近都成了长安城里达官贵人教子做人的活教材,成了寻常百姓茶余饭后必谈的佳话!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那是一个多月前的一天,韩胜平生又一次来到长安。行人如织,车水马龙,熙熙攘攘,长安城繁华热闹依旧。

    韩胜赶着马车,载着这个世上他最亲的两个人,走街串巷,苦苦寻找着容身之处。可是,老天仿佛在故意同他这个饱读诗书的少年开玩笑。直到天色将晚,关闭城门前的鼓声震天地响起来,韩胜还是没能找到一家便宜实惠能够容身的住处。

    他绝望了!偌大一个长安城,竟没有他韩胜的立足之处!

    华灯初上,坊门一个个咯吱吱紧闭起来了,仿佛将韩胜的马车隔离在了繁华人世之外。

    六街鼓歇行人绝,九衢茫茫空有月。空旷的大街刹那间变得空寂无人,韩胜的马车静静伫立在夜幕之中,仿佛是被遗弃了似的。

    几个夜巡的金吾卫士兵气势汹汹赶了过来,其中一人一把从韩胜胸前衣裳上攥住,将他悬悬提至空中,呵斥道:

    “大胆刁民,竟敢犯我宵禁!”

    韩胜的娘亲与外婆听见有歹人恐吓孩子,忙不迭跳下车子,跪地求壮士放了胜儿,想要什么就拿什么。可她们哪里知道,这些个金吾卫并非强盗。

    韩胜没有作声,等着那武夫将自己放下来。还好,也许那人看见老婆婆都跪了下来,忽然良心发现,手一翻,瘦弱的书生就被扔到了地上,打个趔趄坐在了地上。

    “求求两位好汉,放过我儿吧!他是来考试的!”

    韩胜娘亲哭哭啼啼哀求道。

    “少啰嗦,拿出身份证明!”

    另一个手持利刃,胡子蜷曲上翘的军爷发话了。

    韩胜从怀里掏出了过所,还有他珍藏着的中了进士的红帖子,递给金吾卫。

    那金吾卫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喝道:

    “胆子不小,竟敢冒充新科进士!”

    不由分说,韩胜被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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