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刺史与秦郎中玩女人,玩成了一对冤家。

    这回见到姓秦的,胡刺史一腔怒火未能烧出来,却灼伤了自己的五脏六腑,又差点壮烈了。幸好皇甫先生医术高,妙手回春,他才算是挺了过来。

    上回中了邪,胡刺史大病不起。由于事发突然,加之病来得猛,去得急,许多人并不知晓。除了曹萨宝这只老狐狸嗅觉灵敏,行动麻利,弄来了个萧大仙而外,“远房亲戚”们知之甚少。

    此番则不然,有秦郎中的正面扩散,胡刺史简直就成了我大唐刺史们学习的典范。秦郎中说什么“在兰州城池营建中,刺史胡生河身先士卒,最终积劳成疾,倒在了工地上”等等。要不是有宇文云大人的“屏蔽”,这些话说不定都早已传入我大唐皇上的“御耳”。

    这么一来,胡府就热闹了。德化坊也因胡府的所在而车来人往,络绎不绝。

    先是本衙诸曹大小官吏,争先恐后,前来探望这位令人敬重的长官。接着便是兰州下辖三县的县令、县丞、县尉等,一拨接一拨,搞得胡府上下手忙脚乱。郑允儿与海棠主动去胡府帮工,“江氏座驾”车行的小东子也暂时放下手头活计给干娘胡太太帮忙来了。

    甚至连以张有年为代表的乡里地主豪强芝麻小吏,都带着土货特产前来拜访这位地方长官。在刺史眼里,他们当然微不足道,如同草芥,就连德化坊的大门都进不来,别说胡府大门了。胡府门槛虽然不高,可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简直就是不可逾越的珠穆朗玛。

    胡刺史也读过几日孟轲的书,因此他十分珍惜同百姓的互动。“社稷次之”他不敢说,“君为轻”更是连想都不敢想,但是“民为贵”却时常挂在嘴上。

    听说各乡里都有人来,胡刺史犯了难。放他们进来,岂不多如蝼蚁,且有失刺史威严;不放他们进来,又不通情理说不过去。

    思来想去,既然人家远道而来,驮来了大包小包的土特产,咱可不能辜负了人家一片赤诚的心意!不过,要保持好距离。

    胡太太提议,派人在德化坊门外给人家递碗水,记个名,同时将这些人委婉挡于坊门之外,不失为两全之策。胡刺史点点头,还是贤内助有法子。

    东皋里的张有年也来了,他不甘心放下东西喝碗凉水一拍屁股走人。便找了个门道,同果县尉一道儿进了坊门,面见了胡刺史,同他叙了叙旧,扯了扯关系。在他看来,胡刺史虽然做了大官,可待人还是和蔼可亲。

    张有年还顺道儿提了一份礼当,出了胡府的门,悄悄到江宅走了一圈。他想请江涛抽空给他家盖房子,其实江涛也一直在惦记着这件事。江涛决定抽出两三日去完成这个特殊的使命。

    每次看见张有年,他自然会想起手里的古董《张氏木经》。不读不知道,一读吓一跳,木经融会贯通、深入浅出、图文并茂,堪称古今木作之集萃。江涛至今还在钻研这书呢。

    江涛想,这宝贝可姓张,能到姓江的人手里,这可是他的造化。他总想着要为张氏后代做点什么,这样才会更加心安理得些。于是,正好二人今日一同约定了时间。

    德化坊门庭若市,车来人往,整整一日。这一来,胡府老管家焦老丈可犯愁了。胡府虽说占着俩宅子,可是乡里人的什么五谷杂粮、山肴野蔌,简直泛滥成灾。

    昭武校尉孔武来了。他带来了一副大嗓门,还给胡大哥带来了刚刚从黄河里现捞的生鱼(特别声明,不是鲤鱼)。胡刺史一见孔二弟,忙找个机会指着太太的后背挤眉弄眼,示意他千万不要说漏了嘴,将秦可儿的事泄露出来。

    五泉马场总管杨雄来了。他特意为胡刺史宰了一只大羯羊,说这玩意最滋补,炖着喝汤大补元气。杨总管口气还是那么大,好像他就是个将军似的,以命令的口吻叮嘱胡刺史,就算不为自己为了大唐一方的安定繁荣,也要好好养病。

    粟特商人头头曹萨宝也来了。他神秘兮兮,怀里揣着两根牛冲(牛鞭)。等胡太太出去时赶忙拿出来塞到刺史大人手里,道:\0

    “这玩意大人一定要试试,壮阳补元气,比什么都强!”

    胡刺史有些脸红了,可是人家毕竟是一片好意,他怎好意思再说什么呢。

    该来的都来了,唯独萧大仙不见踪影。曹萨宝特意解释说,萧道士他前两日走得匆忙,恐怕是干了什么见不了人的事,做贼心虚,溜之大吉了。

    不过,胡刺史才不相信曹萨宝这串鬼话。他更加确信背后唆使萧大仙给自己药里下毒的主谋就是曹萨宝。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胡刺史心情又好了起来。他念念不忘的是在关键时刻救了他性命的另外两个人,一个是白胜红先生,一个是皋兰山上结拜的三弟江涛。

    胡刺史是个恩怨分明、感恩图报的人。他身子稍微恢复了一些,就备下盛宴,热情款待三位救命恩人。

    皇甫先生悬壶济世,腾不开身来赴宴,所以胡刺史陪着两位最器重的僚属。刺史大人硬是要挣扎着坐在席上,虽说他还消受不了这些佳肴,但是他看着左右两位僚属也是两位救命恩人享用这一桌盛宴,何尝不是一种享受!

    饭饱酒足,白胜红与江涛对胡刺史表示感谢。这时,胡刺史起身施礼道:

    “二位何出此言?本官性命攸关之际,若不是二位施以援手,哪有今日?该说感谢的是本官呐!”

    江涛早就因老岳丈冤死大狱不了了之而对胡刺史心怀芥蒂,再加之此次秦可儿之死胡刺史草草了之,对面前这位姓胡的一州之刺史实在难以感冒。

    但是——凡事难就难在这个“但是”上——人家毕竟是上司,又是金主,对江涛而言有知遇之恩,而且年长许多,怎可轻易冒犯?

    于是,江涛赶紧起身,回礼道:

    “大人行此大礼,折煞在下了!”

    胡刺史仿佛看穿了这个年轻人的心思,呵呵道:

    “大恩不言谢,二位恩公,今日有啥需要胡某尽力的地方,尽管敞开心扉来说。只要胡某能办到的,绝无二话!”

    白胜红古铜色的脸庞似笑非笑,道:

    “大人安心休养身心,贵体无恙,便是在下之最大企望!”

    江涛一听,心说白先生真会说话,可自己还真想借这个天赐良机再提提老岳丈之事。想到这里,他起身离席,扑通跪倒在胡刺史面前,声泪俱下:

    “胡大人,在下还真有一事压在心头,时时如千斤重担啊!”

    胡刺史态度十分和蔼,关切地问:

    “三弟,你我之间,还需要这般绕圈子吗?啥事,直接说吧!”

    江涛道:

    “老岳丈的事,在下——”

    胡刺史一伸手,阻止江涛再说下去,道:

    “实在抱歉,此案因嫌犯至今杳无音讯,故成了悬案呐!”

    江涛道:

    “难道给大人投毒的那个人大人就不去追究了吗?他会不会就是给在下老岳丈鸡肉里投毒的同一个人呢?”

    胡刺史似乎对这个年轻人大胆的推测感到有些震惊,却又摇摇头道:

    “这真不好说,看来得叫史参军他们再好好查查!”

    三人宴似乎不欢而散,胡刺史以茶代酒,总结道:

    “白先生师出名门,道法高妙;刚匠作年轻有为,后生可畏。二位真乃本官之左膀右臂,得力助手。庙宇迎神之事,筑城监工之务,还得有劳二位!”

    三人又是一番客套,这才散去。

    是夜三更天,胡府老管家焦老丈睡梦中惊醒,忽听得门外“腾”一声响。老丈手提朴刀,一瘸一跛出门看时,只见月在中天,院落空寂无人,唯有东厢房胡大人鼾声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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