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当地风俗,去世在外面的人,灵柩拉回来是不能进入村子里的。牛车只好绕道而行,兜了个大圈儿绕到西山脚下。

    大伙商量来商量去,灵柩还是安放在盐坊的窑洞里最为妥当。萧大仙掐掐算算,根据亡人的生辰八字去世日期时辰,结合五行相生相克,最后确定三日后寅时出殡下葬。墓地就选在了郑老伯自家的梯田里。

    衙役们暂且吃茶歇歇脚,乡亲们在保长的统一号令下,布置灵堂、宰杀猪羊、准备招待前来吊唁的宾客。

    郑老二的山羊,从原来的三五只,繁衍到了眼下的八只。阿爷突如其来去世,他哪还能吝惜这么几只羔羊呢?所以全部宰杀掉了。

    江涛觉得很对不起二哥,自己和允儿成婚之时,他还提出过要再多买上些羊羔,可事到如今还是一句空话。

    胡大人派来的几十号衙役,怎么说也得让他们吃饱喝足再回去。就这么几只羊,还有一头猪,这一顿招待,恐怕也就差不多了吧!

    领头的衙役主动要求吃汤饼,说胡大人走时特意叮嘱,到了主家,不得大吃二喝,每人顶多管一碗汤饼就行,更不能索要钱财,如若发现,定当严惩不贷。江涛觉得胡大人虑事细心周到,不禁对他多了份敬意。

    夜幕降临,西山脚下胳膊弯最里面的一间窑洞里,一家六口人坐在地上的麦草上,续香,守灵。大娘唠唠叨叨,讲起了老伯的古经,好像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供桌上摆放的祭品,在摇曳不停的烛光下,晃动着怪诞的影子。一阵夜风嗾过门口,插在窑洞门楣上的招魂幡哗啦啦作响。江涛不禁打了个颤,不只是冷颤还是被吓着了。

    月牙儿一把弓悬在神秘的天幕,仿佛一双看不见的手在缓缓拉开,今夜比前夜明显满了许些儿。北斗星座斗杓指向了西北方向。

    江涛恍惚间想起了年初忙来忙去开办盐坊的情景,想起了随着郑老伯初次来到南山岔的情景,这些都仿佛是在昨天,记忆犹新,历历在目,却又分明恍若一梦!

    他不禁思绪万千……

    忽然,一股小旋风轻旋着进入窑洞,烛焰猛地晃动几下,熄灭了。大哥急着找火镰去打火。江涛本来不相信人死会有灵魂存在,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竟觉得郑老伯的灵魂并没有远去。

    他甚至认为,这股小旋风就是郑老伯的冤魂所化。他心里又一次充满了内疚与伤痛,他暗自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让事情水落石出,自己必须要给郑家一个交代,给允儿一个交代。要不,恐怕老伯的冤魂永不得安歇,自己的良心亦永不得安宁!

    灵堂外面的山间,传来了几声土狼的悲鸣。江涛听得出,那沙哑的嗓音,正是独眼狼的。狼是有灵性的物种,江涛心里明白,它这是向自己曾经的仇人发出的哀鸣!

    在梦里,江涛看到一位穿着羊皮袄的牧羊人。他手提弹弓,正瞄准着树上一只麻雀。远处,土狼三三两两在窥视者雪白的羊群……

    天亮了,梦醒了,眼前是设在盐坊窑洞里的灵堂,恩人郑老伯亦是岳丈大人直挺挺躺在这里。

    两日的吊唁时间,远近的亲戚,郑老伯生前的朋友纷纷前来,表达哀思。凶肆里专业的乐队,声势浩大的哭丧队,阔气的柏木棺材才,宴席上满碗的羊肉……无不证明着郑家后生女婿的攒劲与孝道。

    江涛招呼着亲朋们,心底却时时刻刻没有忘记查找谋害老岳丈的那个人。他有一种预感,那个人很有可能会出现在今天这种诚。外面的破锣每敲响一次,他都会心跳加速,赶忙朝来人的方向瞅一瞅。

    “咣——”

    外面破锣响了一声。哀乐启奏,原来是郑老伯的老朋友张有财来了。江涛赶忙去迎接。原来张有财与张有年兄弟二人今日是一同前来吊唁的。里正张有年从后面窜了上来,打量着江涛的孝衫,一把握住他的手,半开玩笑半安慰地说:\0

    “刚老弟,好女婿呀,真是个孝顺的好女婿!要保重身体,节哀顺变呐!”

    江涛很自然地想到了一句话,黄鼠狼给鸡拜年。他仔细观察着张有年的神情举动,试图从他的一举一动中看出点端倪。

    张有年紧随张有财进了灵堂,恭恭敬敬地跪在灵前。化马,烧纸,奠酒,奠茶,磕头,作揖,兄弟俩面色镇定,手脚从容。江涛想,这张有年装得还挺像的,看来这人心理素质是一流的,不得不让人佩服。

    “哎,我说刚老弟,上次我见郑——郑老伯,他不是还攒攒劲劲的吗?怎么到牢里没几日就过世了呢?”里正张有年凑到江涛跟前,悄悄地问道。

    “染上风寒了,还能活吗?”

    江涛冷不丁丁地反问一句,不再言喘。他心想:“郑老伯咋死的?这你还用问我吗?应该是我来问你才对!”

    “咣——”

    又是一声破锣,又是一般吹响。江涛定睛看时,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刺史胡大人。他身披缟素,轻装简从,向灵堂这边走来。

    “胡大哥,您亲自来,这哪里使得?”

    江涛赶紧跑来迎接。一家人都出来招呼这位尊贵的客人,客套一番,再次表达对他的感激之情。

    胡大人按照随乡入俗,跪倒在灵堂的土窝里,化马奠酒,焚香磕头,毫无官架子。江涛心里明白,他可是一州之刺史,朝廷的地方大员。这也够难为他的了!

    “萧望之先生呢?我有几句话要给他安顿安顿!”

    “噢,萧先生我们安顿在老邻长吕老头家里呢,这就打发人去请!”

    听说胡大人亲临这穷乡僻壤吊唁,萧大人简直不大相信。他赶紧放下茶碗,靸了鞋子,屁颠屁颠望西山脚下跑去。

    “哎呦,我说胡大人呐,您这么金贵的身子骨,咋能亲自到这干山枯岭穷乡僻壤来呢?”

    “萧先生,别说这些了。刚涛的事,就是本官的事。”说着胡大人向江涛微笑着点点头,“郑老伯的墓地,一定要选个风水最好的!老人家含冤而亡,先生务必将他的亡灵安顿妥当,使其安安稳稳眠于地下!”

    “大人这么说就见外了,小人一定尽平生所学,请大人一万个放心!”

    萧大仙诚惶诚恐,满口答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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