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一竿子高了,圈里的牛羊还没人去放。畜生们饿得叫成一片,刨得木门咣当响。

    郑老伯怒气冲冲冲进老二的茅草屋。一把掀过破得掉絮的被子,却发现老二喘着粗气,大汗淋漓。

    “老二,娃,你这是咋咧?”

    恐惧代替了愤怒,郑老伯傻了眼,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老二病得不轻呐!唉,真是邪门,这娃昨儿晚上还好好的哩!”

    郑老伯赶紧去西山下唤老大和女婿。老头子脚下磕磕绊绊,心里一急,在路上又摔了一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却说这边,郑老伯爆了粗口,小西子同小东子哭作一团,恓惶得允儿也泪水涟涟。她是个有心眼的人,生怕小西子想不开,昨儿陪了她一宿。

    早上起来,俩娃眼睛都哭成了泡泡。允儿像个娘亲,一会儿抚摸,一会儿安慰。这会子他俩终于肯说话了。

    “姐姐,老伯嫌弃咱,咱还是讨饭去吧!”

    “弟弟你傻呀,要不是遇到了二哥这个活菩萨,我们早都被狼叼走了!老伯是二哥的阿爷,亲生的阿爷,我还能怨恨他吗?”

    小西子的话让允儿十分感慨。允儿自叹不如,她想,小西子这么通情达礼,做了二哥的婆姨自己喊她嫂子也值得。

    可她转念一想,她能成为二哥的婆姨吗?她喜欢二哥是不是仅仅因为想要报答二哥的救命之恩呢?要是这样,感恩代替不了真爱呀!

    小西子狠狠地擦了眼泪,发誓说:

    “姐姐死也要死在二哥身边,给二哥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弟弟小东子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跟着姐姐说:

    “姐姐,我也要给二哥做牛做马!”

    姐弟二人的对话逗乐了允儿:

    “我的好妹妹,你就别胡说啦,什么做牛做马的。二哥心里头呀,有你!”

    “真的?姐姐咋晓得?”

    小西子听了允儿姐姐的话,一把抓住她的手,十分认真地解读着她的神情。小西子毛茸茸的大眼睛就像是一汪清澈的湖,湖里倒映着霞光,满怀希冀。

    允儿认真地说:

    “姐姐咋就看不出来哩?你要知道,姐姐我可是过来人哦!”

    就在这时,只见郑老伯一瘸一拐地跑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缓了好一阵子才说出话来:

    “你们快去——快去炕上瞧瞧,老二——老二他,不行咧!”

    允儿一时吓得像个打愣的鸡,不知说什么。

    两个男人扔下手头的活,狂奔回去了。小西子也发疯般跟了去。

    “阿爷,二哥咋咧?别急,您慢慢说吧!”

    “你二哥躺在炕上,喘着粗气,全身是汗呐!”

    “啊?”

    允儿一时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搀着阿爷一个劲往家里跑。

    江涛急中生智,决定用掐人中的方法先进行急救。

    “二哥,你醒醒!二哥,你醒醒啊!我是小西子!”

    小西子摇着老二的手,乞求道。

    老二呻吟一声,吃力地睁了睁眼。眼皮一闪,瞟见了小西子,他攥紧了小西子的手,轻轻地说:

    “西子妹妹,二哥——二哥让你,让你——受了委屈!”

    小西子用手轻轻抹了抹老二眼角的泪水,哽咽着说:

    “没,没有,二哥。”

    江涛说二哥呼吸正常、意识清醒,没有大碍。先让他喝口水,给屋子通通风,观察观察再说。

    郑老伯瞪着小西子,意思是让她出去。小西子坐在老二身旁一动不动。

    “快,快抓住,别让它跑了!”

    老二突然喊了一声,又闭上眼睡着了。

    “二哥,二哥,你刚才说啥跑了?”

    江涛摇了摇她的胳膊,问他。他依然睡得沉沉的。

    “二哥这是做噩梦了吧!”

    江涛摸摸他的额头,烫烫的。再摸摸他的手和脚,冰凉冰凉。

    “他这是发烧了,先用热水布敷敷,会有效果的。”\0

    不等刚大哥说完,小西子早已经端着个木盆准备热水去了。

    江涛刚准备去请上次给小东子抓药的那位郎中过来瞧瞧,不料老二又喊了一声:

    “狐狸精,你给我站住!”

    这一喊可把在场的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好好地哪来的狐狸精呢?这是肿了什么邪了?江涛也觉得这事太蹊跷了。

    大娘赶忙叫郑老伯讲讲迷信,洒扫洒扫,做个简单的法事驱驱魑魅魍魉狐仙妖媚。老伯赶忙找来碗箸、笤帚、菜刀、香烛等,模拟着驱逐妖邪的各种情景,嘴里念念有词。

    最后,他抡起菜刀,将碗里竖立的三根筷子砍出门外。赶忙将一块烧红的卵石夹入倒了醋、放了乱头发的碟子。只听 “噗呲呲”,碟子里冒着白烟,一股刺鼻的醋香夹杂着毛臊味钻入人的鼻孔。

    老二在炕上翻了个身,慢慢睁开了眼,他说:

    “小西子,给我点水喝。”

    大家都说,没想到这么灵验,二哥真是被什么狐狸精给缠上了。可唯独江涛觉得,这醋起了作用。

    小西子跪在炕沿上,将碗里的水一杓一杓喂到老二嘴里。他干裂的嘴唇吮吸着甘甜的凉开水,朝着小西子开心地笑了。

    老二心里只有小西子,小西子心里只有二哥,大家这回瞧得一清二楚,心里觉得挺欣慰的。唯独郑老伯,瞪着眼睛,巴不得小西子早点离开老二。他愤愤地念叨了一句:

    “这狐狸精还在哩!”

    “阿爷,你说狐狸?快数数咱家圈里的鸡,看昨宿狐狸叼去了没有?”

    大家都没想到,老二挣扎着坐了起来,问了老伯一句话。

    郑老伯楞了一下,赶紧让老伴儿去数。

    “你们都围着我干嘛?我这是病了吗?缓缓就好咧!”

    小西子朝他点点头,说:

    “你病得不轻。好好缓缓,乖,别说话。”

    “小西子,没那么严重吧。你们不知道,昨儿我熬了个通宵,就是因为那只狡猾的狐狸哩!”

    “啥狐狸?”

    “我心里闷得慌,一个人坐在河湾边上。二更时,就有一只狐狸来偷鸡——那家伙长得可漂亮咧!在我眼皮子底下,它竟然从鸡舍后面打了个洞,抓了一只老母鸡出来。我从狐狸嘴里夺下了被咬伤翅膀的鸡,填好洞,就睡着了。你猜怎么了?

    “躺在田埂上打了个盹醒来,天已经快三更了。我隐隐约约听见鸡叫的声音,原来狐狸又在抓鸡了。我操了一把铁锹去追,阿黄也随着我追了,那狐狸见我和阿黄穷追不舍,扔下嘴里叼的鸡,朝我喷了一口骚气,我当时就觉得没气了!不知道怎么才摸到了炕上?”

    大家就像是在听着传奇故事,一时分辨不清老二讲的是真是假。

    大娘回来了,她说:

    “鸡舍后面果真有一个小洞,有一只母鸡翅膀上有血,另外还少了一只公鸡。”

    江涛听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他说二哥说的是真的,二哥没有遇到狐狸精,而是遇到了真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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