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二月过半，春分已到，清明将近。 一边是第二拨春播在即，一边是县令月底取盐，江涛心里有些着急上火。乡亲们也不忘天天来到盐坊，打听哪天点火煮盐。 “老伯，煮盐的所用我看就差风匣一样了，要不今儿个就安排人备料，赶明儿早卯时准时点火开煮。风匣的事，一边煮一边再想办法，您看行不？” “我看行哩，这灶头的泥都干好了，大伙也手痒痒，有点等不及咧。” “这事咱得先筹划筹划，碱盐土、烧柴至少得备它个十天半月。正常七个灶白天煮粗盐，煮上十头八天，还得几日提纯精盐哩。” “我看这山里草芽出来了，你二哥还是得专门放羊。剩下只有我和你大娘和你大哥，你就看着给分分工。我们听你的，咋样？” “老伯，碱盐土的事是苦力活，就由我大哥领上些攒劲后生去干。烧火煮盐，火候还得我来把握。老伯您就安排人备好柴火，给缸里挑满水，关顾关顾场子。有空时再打些个木桩子，把院子圈起来好了。” “小弟，碱盐土的事你放心，我手下那几个攒劲后生都手痒痒了好几天了。今儿个过了晌午，我们就开工，保准今晚老早备足料！” 老大的话让江涛觉得心里踏实多了。 “大哥这话真给力。只要能煮出精盐，县令那里沉甸甸的铜钱串多的去了，让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只管挣！” “刚大哥，阿爷、大哥都有事干，就不能也给我封个官做做么？” 允儿的口气明显带着不满。 “你呀，先别急。煮盐嘛，哪能离开烧火的？我从咱这十几户人家里捋了捋，瞅中了七个女娃，专门负责烧火。这队‘女子军’就交给你统领，这下该偷着乐了吧！” “这还像我刚大哥，允儿保准她们把火烧得旺旺的！” 下午，大家分头行动。 江涛领着大伯大娘们，忙着将老大运来的碱盐土在大滤床上铺匀，然后反复地舀水淘漉，制成黄聪聪的卤水，装满大木桶，等着澄清。 夜里悄悄地下了一场春雨，雨丝很细，谁也没有察觉。 天麻麻亮，一家人就老早起来，呼吸着雨后的新鲜空气，忙着准备盐坊头一次点火开工的事。 南山岔人不约而同，来到了西山盐坊。老老小小，大概有三十来号人。阿黄也跟着允儿，在人群后面使劲地摇着尾巴。 “乡亲们，咱南山岔人守着几绺薄田，靠天吃饭，日子不好过。感谢老天爷给咱碱盐土，县太爷也开恩，特意命我开个盐坊。 “开这盐坊挺不容易的，可我认为开这盐坊好哩。为啥？可以煮盐赚‘通宝’咧。有了铜子还怕天旱，还怕交不起皇粮，还怕买不来一麻袋一麻袋的粟米？” “对咧，刚公子说的对着咧！” 保长接过话头说道： “所以嘛，我们大伙一定要支持刚公子煮好盐，开好盐坊。我是你们的保长，我给你们的邻长也说过了，这事千万不要声张，还是老话，谁要是给自家的七大姑八大姨说出去，我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就是那个里正张有年，也不能轻易让他来盐坊哩！这可是县令大人的令，大伙听明白了吗？” 江涛看差不多了，又接过话头说： “当然，大伙又要务庄农，又要煮盐挣钱，一定会比早先忙，但忙了好，忙了有银子哩！可话又得说回来，煮盐是咱的副业，咱还是要以农为本，种好田，可不能因为煮盐挣‘通宝’荒了田咧！ “我也是个种田出身的，大伙可以看看我和郑老伯开的梯田，改良的盐碱地，还有冬麦——有人不是等着瞧吗，你可以到我那冬麦田边瞧瞧去，看那长势咋样！ “清明前后，就到栽瓜点豆的时候了，我和郑老伯要在梯田里种山戎，改良土壤，一年两茬庄稼，到时候大伙可以来看看。我们还要种甜瓜，种胡人的西瓜。 “说实在的，我还想着煮盐赚了钱买头牛哩，咱这山沟里毛驴耕地，脚力不够，耕不深，地就肥沃不起来呀！ “还有，咱南山岔的后生们识字的有几个？等我办起学堂，想读书的娃娃们就来找我，说不定有一天还有人能中进士做大官哩！当然喽，女娃子也可以读书的！” 人群中发出了质疑声，“女娃读个啥书哩！” 可紧接着就响起了掌声，江涛看到允儿和她的几个烧火丫头们使劲地拍着巴掌，有人还喊着： “好，好！” 江涛觉得自己的讲话离题万里了，可他又觉得很痛快，借这个机会他把憋了一肚子的想法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 “卯时已到，下面，就请刚公子下令点火煮盐！” 保长见时机已到，急忙截住江涛的话头，言归正传。 “那好，吉时已到，我宣布——西山盐坊——正式点火——煮盐开始！” 几个攒劲后生抬起盛满卤水的大木桶，哗啦啦倒入大铁锅。 郑老伯打着火镰，“扑哧”一下，火点着了！ 从第一个盐灶到第七个，灶膛里的干柴被依次引燃。灶膛里火苗蹿动，烟囱中冒起了浓烟。 允儿热情很高，提着个烧火棍，在七个窑洞间跑出跑进，指导一帮丫头们怎么把火烧起来。 “先武火，要赶紧烧开锅里的卤水！灶膛里不要急着填过多的柴，小心把火头压住，等水开了再文火慢炖，要有耐心，得几个时辰哩。允儿，这点你可要记牢！” “嗯，刚大哥放心，你就等着瞧咧！” 申时许，锅里的水位迅速下降，盐花开始浮出水面。一锅锅粗盐先后出锅，大家兴奋不已。 老伯大娘们又开始忙着过滤盐碱土，沥出一桶桶的卤水，为明儿个的煮盐做准备了。 西山盐坊一次煮出了七锅盐巴。大伙都在心里偷偷计算着，这一锅粗盐能煮出多少白花花的精盐，又能兑来多少沉甸甸的铜子。 晚上，江涛和老伯就住在了盐坊的窑洞里。他们心里都明白，从现在起，得时刻看着这些宝贝盐疙瘩。 枣红马也拴在了窑洞门口的树桩上，江涛还特意给它嘴里塞了一把盐，只听它嚼得咔嚓嚓响。 夜已深了，天空缀满繁星。 江涛给老伯安顿好明儿天煮盐的事，打算再去一趟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