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的夜越深越亮,终于亮如白昼。如银的月光照着日夜流淌的大河,照着静静矗立的金城,照亮了金城外的茶马官道,也照亮了五泉马场的苍茫草地……

    不知为什么,总管杨雄同史萨宝远赴长安这么久尚未归来。郑老二正好将马场总管的瘾过足,唯有一点遗憾是总管前加着“代理”二字。全权代理五泉马场日常事务,他自然肩负的责任不小,说鸭梨有点山大丝毫不夸张。

    中秋佳节,郑老二亲自带人从南山岔老家买回来几只大肥羊,又自作主张打开几坛杨总管窖藏的美酒石冻春,来犒赏马场的弟兄们。佳节有美酒,良宵不可辜,大伙儿开怀畅饮,个个摆出一副不醉不归的豪迈架势,大块咥肉大碗吃酒,俨然是一帮聚义的绿林好汉!

    场子摆开了,郑老二的心里却有些担惊受怕,担心万一大伙儿喝高了搞出个事可就不好办了!所以,他自己多留了个心眼。

    酒酣之时,趁着大家伙儿醉眼迷离,小西子偷偷将郑老二面前酒坛里的酒换成了凉水,所以郑老二陪大家吃了那么多酒,始终保持头脑清醒状态,没有醉意却差点没被撑破肚皮!他看着杯盘狼藉醉醺醺一片,独自捻着喧子回了屋。

    不一会儿就得撒泡尿,郑老二心说喝凉水到底不比吃酒舒坦,吃下去的酒不一会儿就化作满身的汗,可喝凉水最终都憋成了尿,真他娘的折腾人!

    明晃晃的月亮悬挂在当头顶,郑老二光着膀子出去撒尿,这已经是今晚第五泡尿了。他刚觉得舒坦了些,抬头仔细瞧着月亮上的“兔子山”,心里兀自琢磨着那上面会不会也有人住,说不定同样有马场,突然却见紧跟着自己撒完尿的细狗子耳朵猛地竖起来。

    “不对,这狗子可机灵着哩!如此警惕,说明马场门外有陌生人要来了。可这半夜三更的,何人活动?会不会是盗马贼光顾了呢?”

    郑老二心中刚刚在思胡,就听寂静的夜空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屏息凝神仔细聆听,确定这是单枪匹马。

    谁都没想到,史盘陀的八儿子、萨沙拉公主的同父异母哥哥史思勇居然顽心不改,连夜去五泉马场找亮崽算账了。

    “亮崽,亮崽,快起来!有个胡人在马场门口聒噪,说是萨沙拉公举的哥哥,你娶了她的阿妹,他要向你挑战!”郑老二鼓劲捶着亮崽的房门使劲喊。

    亮崽吃了至少十来碗酒,这会儿睡得正香,胡乱应承着翻了个身又呼呼大睡了。郑老二没法子只好将门抬掉,随手操起一个笤帚疙瘩,在他的屁股蛋上啪啪啪啪啪一顿揍,恁是将他惹毛。

    “谁一个搅了爷的瞌睡,小心爷揍死你!”

    亮崽刚说出这话,忽然间又觉察似乎哪里不对劲,睁眼一瞧,自己旁边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郑二叔。

    “哎呦,郑二叔咋是你,孔亮该死!”亮崽忽地起身,朝着自己的嘴巴就是两巴掌。

    郑老二赶忙拦住他,道:

    “亮崽,留着点力气干仗,都有人找上门叫板了,你还能睡得安稳吗!”

    “二叔,谁个叫板?您方才好像说萨沙拉她怎么了,她没出啥事儿吧?”

    亮崽最担心的是开了客栈的萨沙拉,他怕她被人欺负。谁都晓得,客栈可是黑白两道三教九流七十二行啥人都有。

    “萨沙拉的兄长连夜赶来了,这会儿正在马场门口候着,说要同偷走他阿妹的人较量!”郑老二将情况再次通报一遍。亮崽一蹦子从床榻跳下来,顺手提了一把师父的环刀便往门外冲去……

    “你小子就是孔亮?”

    史八在白得有些刺眼的月光下上下打量一番孔亮,用手一根一根揪着和自己父亲一样茂盛的络腮牌大胡子,喝问道:

    “老实交代,你是怎么骗取我阿妹的?有种的与我史八单挑,假若我输了,我承认你是我妹夫;假若你输了,我可就要带走属于我的东西——萨沙拉公举!”

    热人吸了几口夜里清凉的空气,亮崽打了几个酒嗝,不小心脚下打了个趔趄,郑老二心里替他担心起来。

    亮崽虽说多吃了几碗酒,心里却亮亮堂堂。他没有正面回答史八刁难他的问题,而是一抱拳客套道:

    “哥哥您夜半三更大驾光临,我和萨沙拉公主没能迎接,还请谅解!您里边请,我这就让弟兄们给亲戚杀鸡宰羊——”

    “哼,少啰嗦,看刀!”

    说话间,史八的乌兹钢刀已经悄无声息出了鞘,一道寒光比月光要亮不知多少倍!孔亮也被迫抽出环刀去招架。

    郑老二跟了杨总管这么多天,他心里还不清楚粟特人手里这钢刀有多硬。

    “二位且慢,郑某是这里的负责人,为了防止你们两家比武出现意外伤害,我提议二位徒手较量,可否?”他随机应变,暂且叫停了二人的打斗。

    “徒手?”

    史八一听徒手较量,心里便偷着乐了。因为看俩人的身材,一个壮得像熊,另一个瘦得像猴。他将钢刀送入刀鞘,从皮带上解下整个刀鞘,连刀带鞘扔在了一边,大笑道:

    “徒手就徒手,输了可别后悔!”

    孔亮明白郑二叔的意思,也顺手将师父的环刀扎到了一边,道:

    “哥哥,你胡子比我长,说话可要算数!”

    月光下的荒野里,俩影子对峙着,他们在蓄势待发。史八摆出一招猛虎跳涧的架势,两个拳头攥得嘎巴响;孔亮也来了个稳稳的马步,打算稳扎稳打。

    “面对疾风吧!啊——”

    史八咆哮着发起了第一轮进攻,脚下似乎踩着风火轮,手中两只钵儿一般大小长满毛的大拳头如同暴风骤雨一般向孔亮铺天盖地砸将过来。

    孔亮跟着师父习武,反应并不慢,可面对这个室兄史八的闪电攻势,差点来不及躲闪。他被惊得醉意全无,情急之下来了个后空翻,紧接着顺势一个软着陆便仰面平躺在了地上。

    史八志在必得,满以为可以一招致胜,没想到扑了个空,差点刹不住车。孔亮眼疾手快,乘着对方调整招式的空挡,忽地一个老鱼跳波瘦蛟舞,将对方绊倒在地。

    史八膀大腰圆,粗估毛重在两百斤以上,哪能经得起这么一摔!只见他向一座山突然崩塌,“哎吆”一声倒地……

    孔亮看在他是媳妇萨沙拉兄长的面儿上,打算让他一让,便站在一旁笑道:

    “哥哥,还打吗?”

    史八怎能受得了此等屈辱,猛地打了个滚,打算抱住孔亮的双脚,来他个倒栽葱。

    孔亮顺势卧倒,二人都倒在了地上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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