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上坟遇到瞎子葫芦生之事,别人没怎么在意,唯有郑老二与妹夫江涛觉得十分蹊跷,值得细究。

    上完坟,郑老二立即翻身上马,沿着山路一溜烟去追方才那算命的瞎子了。

    江涛的心里,则反反复复显现着皋兰山后救过自己的神秘哑僧。哑僧在地上写给他的话一遍遍浮现在眼前:

    ……贫僧若没有认错,公子应该叫江涛,是郑忠良之女婿……公子莫要惊慌,今日遇着贫僧,也算人间奇缘……贫僧今日的柴禾尚未打下,待改日再叙,老朽愿为年轻人一点迷津……公子,说来话长……日月长在,后会有期,贫僧这就去打柴了……

    看来这个葫芦生所言哑巴,十有**就是庄严寺的那位神秘哑僧了!自己忙于州城营建之事,竟没有腾出工夫来拜访拜访他。

    江涛想到这里便决定明日一早就去那儿,当然他没有将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郑二哥,他怕他性急,将事情办砸。

    老岳丈辞世还不到一周年,老岳母的头就白得像是从面缸里出来一般了。江涛心里感慨万分。娘子郑允儿说:

    “大哥家盖了新房子,宽宽展展,咱就住一宿明日再回城里去吧!”

    江涛虽然心里急着想赶紧去庄严寺拜访哑僧,却也不忍心就这么急着回城。他完全理解娘子的心情,她又有半年没同娘亲在一起了,自己怎好如此绝情?更何况江涛自己同样想住在南山岔,重温重温那段艰难而充实短暂而美好的岁月年华。

    没有不同意见,大家决定在南山岔住上一宿。郑家热热闹闹,全村十几户人家都知道老郑头的那位女婿“刚公子”同二后生还有他捡来的俩可怜孩子小东子小西子都回来上坟了。

    有人感慨,若是自己哪一日不行乎了,儿女们能像老郑头家的这样,也该心满意足含笑九泉了。

    山里人虽然爱管闲事,好在背后地里东家长西家短搬弄是非,可哪家的后生给大家伙立过啥功劳,没有人不感恩于心。乡亲们依旧憨厚善良如当初。

    就拿郑家后生与女婿来说,大家都一清二楚,郑家女婿“刚公子”开盐坊,办学堂,修梯田,种苜蓿,盖房子……不仅让大伙儿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而且让南山岔人真正看到了希望。在这个蒸蒸日上的大唐太平盛世,只要有勤劳的双手就不至于饿肚子一家人东奔西走去做花子!

    特别是这位郑家二后生,往年还是个放羊娃,今年就摇身一变成了五泉马场杨总管的助手。这后生看来混得不赖,前几日刚刚高价收走了乡亲们的苜蓿,还干净利落地付清了往年的一般欠款。

    真是海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郑老二的发达给不少人上了很好的一课。

    燕子莺儿几位好姊妹听说允儿姐姐回娘家了,都来看她了。

    “让我抱抱小公主!”

    “我来吧!”\0

    “小公主的肉皮好靓!”

    ……

    几个大丫头嘻嘻哈哈争着抢着要抱抱小江月,好不热闹。她们的心中都在热切期盼着尽早找个婆家,最好是嫁给像刚大哥这么能干的攒劲后生,再生几个大胖小子。

    允儿问拴弟的境遇,燕子说:

    “拴弟过完年就嫁到了花儿岔,自从那时就再也没见她回娘家来。不过我爷娘说拴弟有福,她的夫婿把她当人得很!”

    允儿听完心中有些许的伤感,更多的是欣慰与默默的祝福。

    就在这时,郑老大家门口拴着的大蕃犬狂吠了起来。

    “来人了,会是谁呢?”

    大家不约而同朝大门外张望,不觉瞪大了眼。原来说曹操曹操就到,进来的正是拴弟她娘!

    郑允儿一看见她便不由地想起那年她羞辱自己的话,心中对她并无好感。

    众目睽睽下,拴弟她娘走进郑家院子,将左右胳膊弯各揣着的俩一尺来长的金黄色大瓠子放在台子上,转头对着江涛深深鞠了一躬,江涛愣住了。

    拴弟的娘对江涛作揖道:

    “刚公子,往年我犯糊涂,在你娘子允儿面前说了不该说的话。您大人大量,千万别跟我这个妇道人家计较!”

    江涛早就忘了这鸡毛蒜皮的事,瞅了一眼允儿,见允儿一脸的不高兴。他一脸懵逼问拴弟她娘:

    “婶娘,您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咋把我曳到了黑处?”

    “拴弟她娘来了?来,坐阴凉处说话吧!”

    大娘从堂屋里提着个小木头板凳出来,招呼着。拴弟娘说,允儿不原谅她她今儿个就站着不坐。大娘忙向允儿示意,允儿却拉着脸不很情愿地说:

    “婶娘,你那伤人的话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可我不想和你计较,看在我和拴弟一块儿烧火煮盐的面儿上,我不计较便是!”

    “允儿,你这娃在婶娘面前咋说话咧!”

    大娘用目光狠狠剜了允儿一眼,责怪她在长辈面前出言不逊。允儿才不理睬呢。江涛赶紧起身让拴弟的娘坐在自己的高板凳上,拴弟的娘却推推搡搡不愿坐下来。

    村里的男女老少几乎都来了一趟,他们有的提着一只鸡,有的拿着一斤糜子面,还有的提着一篮子鸡蛋,表达对郑家老二和郑家女婿“刚公子”的感激与钦羡。

    村里几个后生十分羡慕郑老大家的新院子,他们拐弯抹角地说这说那,最终都不好意思地说出了心中所想,那就是想要跟着“刚公子”学木匠,将来能给各家盖房子不说,还多个手艺养家糊口。

    当然后生们的这些想法在老一辈看来都是很危险的,因为这样做就意味着要脱离养活自己上交皇粮的皇天后土,几乎就是背叛祖宗。再说,虽然对于木匠大家不敢不抬举,但是从心底间仍然瞧不起。木匠商人从事的是末业,谁愿意让自家的后生去干这个呢?

    可是后生们并不这么想,他们看这郑老大家这一院敞亮的大院子,再看看“刚公子”的大马车,还有听说过关于他的“传奇故事”,便质疑起祖辈们的固守的老观念了。

    江涛看他们如此热切的期盼,禁不住动了心。他早就想招收些徒弟,将《张氏木经》中的手艺教给他们,不求他们为皇上造宫殿,只求替乡亲们盖房子造福桑梓。他告诉他们:

    “有志于木工的兄弟,往后可先到金城关营寨对面的江氏座驾车厂找小东子报名测试,我得看看你是不是一块做木匠的料!”

    后生们激动得跳蹦子,估计今晚都睡不着觉。

    转眼夜幕降临了,郑老二回来了。江涛问:

    “二哥这么晚回来,有啥情况么?”

    “嘿,奇了怪了,你说一个瞎子,咋那么快就走得不见踪影了呢?我找了方圆几十里,都没见他的人影!”

    江涛心中越来越确信这事与哑僧有关系了。

    南山岔的夜静悄悄,江涛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依稀听见了山里土狼的嚎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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