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面面相觑,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相似的不安与疑惑。

    “师父,他这是……”

    傅林师父摇摇头,只与村民说他们累了,一句睡下,不用了。

    他们的拒绝,对方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不停的敲门,大有你们不出来,我就不罢休的架势。

    傅林与其师父心头咯噔一下。低声商量了一下后,还是将门打开了。

    可谁想,他们刚把门打开,敲门的村民,就直直的扑到下来。

    傅林下意识的伸手接住。

    手中身体,一片冰冷。

    他瞳孔一缩,下意识的扭头看向师父。

    他师父同样也发现,村民身上丝毫生机都没了。

    两人面色皆是一沉,抬眸。只见一个一身黑衣的人站在不远处,带着有大大帽檐的帽子,看不清容貌,露在帽檐外的红唇浅浅勾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傅林心口一紧,呼吸屏住,下意识的回眸看师父。

    原来不是被发现,也不是自己太敏感。而是,大约从他们踏入这个村子开始,就已经被盯上了。

    那一夜,傅林听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整个人都差点留在了那个村子里。

    hi他的师父,用自己最后的精血,护住了他的心脉,也幸的,他师父在进村子之前,以符传音,给了当时夜绾绾的师父。

    “还是你师爷来,才保住我了一条命,不过,我的根骨被毁,不能再修道,就转行,做了一个养身的老医生了。”

    傅林轻笑一声。

    阎白听他没有说是如何脱险的,只觉着故事的重点,好像被他刻意的给忽略了。心不由沉了沉。

    “傅爷,不能说明吗?”

    傅林嘴角的笑意僵了一下,慢慢摇头:“那夜的情况,可以用血流成河来形容,我余一下一成灵力护住了自己的魂宫,我师父耗尽全身功力,护住了我的肉体,你师爷,耗了三年的时间,才让我恢复,像一个正常人那般生活。

    不过,那一夜,那位也伤的不轻。

    而他说,这是他所创造的极乐,没有生的挣扎,没有死的痛苦。所有的人,都和谐快了的生活在一起,是我们的出现破坏了他们的和谐。

    他说,每人脑后都有一根银针,那是天道给的恩赐,可通阴阳,避天道算计,哪怕命数完结,大不了换一个身体,人所有的精魄都在那一根银针之中,只要银针不毁,人便不毁不灭。

    你师爷在为我治疗的时候,破解了银针的用法。不过就是以银针刺激人的脑部神经,再用催眠,来为人注入另外一个记忆。不过就是一个洗脑的过程。而他自己,则需要吞吃每一个人的魂力,来维持他的长生不来,或者,换魂,换一具身体。怎么舒服,或者怎么开心,就怎么来。”

    傅林说着,长长叹了一口气,对着阎白略显悲凉的笑了一下。

    “事后我们再去,整个存在,全死绝了,就如鬼子进村那般。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甚至连尸体都没有留下。我们知道,过了三年,可能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却也没想到,那些人做的那么绝。”

    阎白轻叹。

    银针与极乐二字,勾起了傅林万千的回忆,一时无法从情绪中拔出,整个人失魂,一下好像没了精气神那般。

    阎白盯着看了一会,不禁担忧。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陈烨的肩头,用眼神示意陈烨去哄哄人。

    陈烨会意,乖巧的点点头,便迈开腿,“噔噔”的跑到傅林面前,把脑袋往他腿上轻轻一放,仰头,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他。

    “爷爷,烨烨头上的伤,能治吗?会不会痛呀?”

    软软糯糯的声音,透着几分奶气。

    傅林的心一下就软了,情不自禁笑开,弯腰把陈烨抱起稳稳放在腿上。

    “这小家伙眼睛有灵气,虽不及你当年。我很喜欢,怎么,可以留下来陪我几天不?”

    阎白朝这陈烨的方向点了点下巴,示意他自己问。

    傅林没有错过他眼底那藏着的小得意,“哈哈”大笑了一声。

    “得得得,不跟你抢人,那不如,我去你家窜窜门子?”

    阎白愣了一下,转念一想,竟然觉得还不错。

    虽然有点不太厚道,但确实,药有人熬了。

    阎白本来打算把这事交给隔壁街相熟的饭店老板的。有了傅爷,就不用操心了呀。

    傅林也只是随口一说,但是说出口以后,想想也觉得不错。

    他已经很多年没出去走走了,趁着老骨头还能动的时候,不如去转转。

    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相似的神色,略微一顿,不约而同的笑了。

    阎白一边起身一点点头。

    “那我们就收拾东西,走吧?”

    傅林点点头,把自己东西放在什么东西同他说了说。

    阎白收拾了一点日常用品,看了看他的药柜。

    傅林心领神会。

    “需要的时候回来就行了,你有车。再说,外面有你娘给我布的防护阵,你怕什么?”

    阎白想想也是,领着行李袋,抱起陈烨就一同离开了。

    药也没有忘记。

    阎白先将人送回了家,接着开车去了局里。

    傅林的故事不完整。他甚至连与他们对阵的人做了些什么,都没有说。还有,他是如何活下去的?为什么这件事,师爷没有告诉夜绾绾?

    他像一个旁观者,不像一个参与者。

    只是,所说与他手上的线索对上了。

    傅林口中的极乐村,不就是圆通村的前身吗?

    每一个村庄掌管的人不一样。

    也许,他们遇到的那位,正好幕后组织着。

    路上,他将自己手头的线索整合,回到局中,直接去信息科找卞和。

    卞和那边已经得到画师那边的画像。

    阎白来找他时,他正拿着画像纠结,总觉得这人看的有些眼熟。

    “老大,你有没有觉得,这三个人,我们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阎白蹙眉,盯着观察了一下,然后让人重新扫描了一下画,把三张画叠在了一起。

    技术人员操作的时候,卞和不由屏住了呼吸观察,看到最后,脑中不由闪过一句话。

    “见证奇迹的时候来了。”

    三张画像重叠,所显示的人,让卞和惊的差点叫出声来。

    他不住转头,看看阎白,由看看画像的人。

    阎白忽地轻笑出声,嘴角含着一抹冷然。

    “有点意思。”

    卞和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哆嗦,默默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的小声唤了一声:“老大。”

    阎白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算作回应。

    “把分开的画像整理一下,发协查令,我倒要看看,这几人是不是真的存在。”

    卞和敏感的感觉到身边蕴蕴的怒气,被他的威压压着,生出了几分惧怕,不由屏住了呼吸,点头,拿过照片,去找人申请联合协查令了。

    阎白则盯着电脑上合成的照片看了许久,忽而想到了之前的一个案子里,所查到的那个与夜绾绾长的一模一样的人。

    看来,他们还走高科技路线,做克隆人。就是不知,这基因相似的有多少。

    阎白冷笑,转身走出信息科,打电话给公冶。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公冶沉默。

    隔着屏幕,阎白看不到他的神色,无法判断他的情绪,听人没有回应,眉心不由微微蹙起。

    “你被发现了?”

    音落,他隐约间好像听到了一声叹息。

    很轻,轻的几乎让人听不清。

    他眉心的褶皱深了深,略略思量,他耐下心等对方回应。

    良久。

    公冶一声轻叹。

    “你是对的。”

    阎白眉梢微微一挑,等他的下半句。可过了好一会,又是一阵沉默。

    “你发现了什么?”

    无奈,他只得自己先开口。

    公冶沉吟片刻。

    “我们见面说吧。”

    阎白想想,与他约了个地方,便开车过去。

    ……

    咖啡厅门口。

    阎白下车,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口的公冶。

    “怎么不进去?”

    公冶摇头,指了指另外一边。

    “我们去那边公园说吧。”

    阎白没意见,只是奇怪,他为什么要选公园?

    直到,两人到了公园中心。

    公冶找了一个比较空旷的地方,以符箓布阵,将两人圈在其中。

    阎白略略一怔,不禁体会出了一点。

    “你被人监视了?”

    公冶缓缓点头,盘腿坐了下来。

    阎白顿了一下,也跟着他动作,蹲下了身。

    “我回去以后,翻找了一下我曾经为她抄写的经文,发现,少了许多。这三日,我中间曾经假装离开,又悄然回去,躲在暗处观察了一下。如你所想,夜深人静时,她醒来了。她什么都没做,就是烧我为她所抄写的经文。在花园中那株槐树下。

    槐树下有下水道。你能想到什么?”

    树下有井,直通黄泉。

    “她在下面,也有关系网吗?”

    公冶双手合十,抬到心口前,低低说了一声阿弥陀佛。

    “我不知道。这是你的范畴。我不懂。”

    阎白点头,表示理解。

    “你还差到什么了吗?”

    “如你所说,鹿悠,早就不是原来的鹿悠了。她要舍利子,大约是想重塑肉身。”

    “你怎么知道?”

    “你的给线索,加之我对舍利子的了解。她想要一具,没有伤病,不会衰老,灵魂永驻的肉身。”

    不论是云城的草药基地,还是申城中的医院,所有的实验,都围绕着人体进行。

    虽说人死如灯灭,转世轮回前世散,但有的人,就是放不下执念,想要将一切都握在手中,即使最后什么都留不下,也阻止不了他们疯狂的念头。

    阎白眸色蕴过一抹暗芒,略略思量后轻笑。

    “你觉得我可以抓人了吗?”

    公冶微微一怔。

    “你是要将她送上审判庭吗?”

    阎白摇头。

    “不,是人间的法律。”

    “我觉得,恐怕不行。”

    公冶想了一会,十分干脆的给了一个否定的答案。

    阎白有些意外,挑眉,“哦”了一声问他为何。

    “所有的事情,你能查到的,只是与她有关,可你又证据吗?人间有人间的规矩,天道有天道的算计。我们都想平衡,可当事情真正发生的事情,我们又会发现,世间万物,想来难两全。我们从来都只有一个选择。”

    阎白微怔。

    这是他从未考虑过的问题。

    他虽身在道门,但行事做事,走的都是俗世的路子,犯了事,都要给个名头,人间赎够了罪孽,到下面,还有一道审判。

    这次,看样子是要直接送下去了。

    公冶似乎猜出了他心中所想,轻轻一笑。

    “我们要想的,大概是怎么抓到她吧?”

    若不是她舍不得鹿悠的身体,恐怕到现在,都不会暴露。

    阎白闻言,想到了今日从傅林那听来的故事,忽而开口问他。

    “你听过极乐吗?”

    公冶抬眸,清亮的眼中拂过点点疑惑,似乎不明他为什么会问这个。

    阎白:“今日,陈烨告诉我,陈国将他们领回时说,将来会挑选根骨好的孩子,送去极乐世界。”

    公冶低声喃喃:“极乐吗?”

    他半低头,思量了片刻,开口。

    “佛家的无忧之地,不就是西方极乐世界吗?这人走的路子,有点野。”

    阎白微微一怔,不禁笑了出声。

    “是啊,所有可以忽悠人的说法,他们都用上了。这个,给你,你试试放她身上吧。也许会有用。”

    他说着,从兜里拿出一张紫金色的符箓递给公冶。

    公冶看到符箓的颜色时,不由一怔。

    “你画的?”

    阎白点头。

    “十五岁时的画的。有我母亲的帮助。世间唯此一张。”

    公冶惊住,看着他手中的紫金符纸,久久没有动静。

    他常听自己师父与自己说,道家的天才有多厉害。年少时,修为不到,还会生出嫉妒不虞的情绪。

    当眼下,他看到这章符纸时,什么都明白了。

    他至今,也只能画到蓝符。阎白却在十五岁时,就已经画到了紫金。

    这传说中,需集天地灵气于一身,以全身灵力为交换才出的来的一张符纸。

    阎白也想过是否要用这符纸。

    只是,傅林那未说完的故事,让他心中生出了几分忐忑。

    师爷当年走的很早,天命所给的的寿数都未走完便离开了。

    夜绾绾曾说,他的身体遭受过重创,在天道的照拂下,走到那日,已经是最好的了。

    他们不强求。

    此刻想来,那重创,就是与那人的交锋吧。

    阎白自问,自己没到师爷的境界,手上唯一能用,就是这张紫金符箓。

    他画的是最简单定魂符。想的,是将那人的魂魄锁在鹿悠的身体里。

    这会也不由感慨自己当年的贪玩。

    希望公冶可以成功吧。

    “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了。”

    公冶闻言,思绪一凛,清眸中神色转沉,始终淡淡的面上浮起几分肃然,双手抬起,郑重的从他手中接过符纸。

    “我必尽我最大的力量成事,”

    阎白反手,拍了一下他的手心。

    “不要有太大的压力,这一招不行,我们可以换一招。事情无绝对,保全自己,才最重要。”

    公冶眼底拂过一抹清浅的笑意,点头。

    “好,我明白。你那边也注意安全。现在的海面太过平静,我担心,下面会有我们看不到的暗涌在翻腾。”

    阎白点头,表示自己的懂。

    他也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现在他手上的线索,像是突然之间,越来越多那般,就像是,对方故意丢出,钓鱼一般。

    他不由想到二十年前那个的案子。

    难道那人盯上了自己的身体?

    所以,内里的魂,到底是男还是女?

    还有,为什么选鹿悠?鹿悠的身体,又有什么特殊?

    阎白与公冶分别后,去找了鹿鸣。对方开门看到他时,似乎一点也不意外,面色淡淡的侧身让开路,示意他先进门。

    鹿鸣去厨房倒水,将白水递给了阎白。

    “我记得,你只喝白水。现在有改吗?”

    阎白双手握住,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杯沿,轻轻摇头。

    “鹿叔,你是不是猜到了我会来?”

    鹿鸣轻轻笑了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低头静默了一会开口。

    “我不过是,一直在等你。当你问出鹿悠时,我就有预感,你会来找我。只是,你来的日子,比我想象的要晚一点。”

    阎白指尖轻轻在杯子上轻轻叩了叩。

    “鹿悠出生时,有人为她批过命吗?我算过她的生辰八字,与现在的情况,根本对不上。”

    他话语将落,鹿鸣眸中神色就僵了一下,握着杯子的手,也不由收紧,青筋微微凸起。

    鹿鸣低着头沉默,似是在挣扎什么。

    阎白耐心的等了一会。

    鹿鸣抬眸,对他牵强的笑了笑,深深吸了一口气。

    “对,她还在她母亲肚子里的时候,你的母亲,就为她批过命。天煞。”

    阎白心蓦的一沉,脸上也带了几分难以置信。

    天煞!

    克天地之命,一出生,就意味着死亡。

    怎么会?

    鹿鸣好似看出了他的惊讶,低头吃吃笑了一声。

    “是啊,怎么会?在她的命格出来时,我也问过为什么。那时,你母亲想让我们不要这个孩子,可是悠悠的母亲舍不得,悠悠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加之悠悠母亲根本不信这些。我说服不了她,便只能让你母亲想办法,为她改命。

    但,天煞,又是怎么好改的?”

    鹿悠出生时,鹿悠母亲就因难产血崩而亡。满月时,鹿鸣出车祸,伤到了腿,因伤转文职。

    第一年,若没有夜绾绾护着,鹿鸣可能也没有命好活。

    也幸的有夜绾绾在,她与阎烈一同,用了一年的时间,找到了为鹿悠改命的方法。

    “以真的生辰八字祭天,瞒天过海。再以新的生辰,祭地府,以地府之力,保她一命。只是,命数再不确定,生死再不由人。她三岁的时候改命完成,按照夜绾绾所要求的,将她送到了医院。”

    医院是阴阳交叉汇集最密集的地方,可以模糊天道的“眼睛”,保她平安。

    “而你被地府承认后,鹿悠的命,也与你连在了一起。”

    “可我是不久前才刚刚得到地府的承认,为何?”

    “这我也不清楚。只是,鹿悠陷入昏迷后,我本想联系夜绾绾的,却找不到他人。后来,有人来告诉我,你得到了地府的承认,拴着鹿悠命数的那根绳子,断了。还说,想要鹿悠的继续活下去的唯一办法,就是你死。”

    鹿鸣说着,面色微微浮起点点苍白的神色,难看的看向他。

    阎白挑眉。

    “这,你之前没说。”

    鹿鸣略显悲凉的笑了一声。

    “我说不出口。你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母亲为了鹿悠,也付出了许多。她功力之所以散的那么快,就是因给鹿悠换命的时候,分了三分之一的功力在鹿悠的身上,还有心头血。

    没有天道承认的血脉在,又如何能瞒天过海呢?”

    阎白略略沉默一下。

    他真的没有想到,在这背后还有真没多事。

    鹿鸣在他沉默时,突然起身,走去卧室。

    阎白看着他的身影,没一会出来,他手中拿着一个红色漆面、细长的盒子,递到自己面前。

    “这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

    阎白接过,不由轻轻摩挲了一下盒子的表面,上面的图案,好像是符箓。

    鹿鸣见样,开口道:“这是你母亲自创的一道符箓,是以她的心头血,混以最上品的巴蜀朱砂绘制而成的。封住了悠悠的生辰八字。”

    阎白指尖轻轻的摩挲着盒子表面,明明表面平滑,没有一丝痕迹,指尖却有明显被扎的感觉。

    另外,他还能感觉到盒子内私有活物在跳动那般。好似握住了一颗濒临衰竭的心脏。

    他沉思片刻,眼底飞快扫过一抹嘲讽的笑意,轻轻摇头。

    没想到,夜绾绾也有违背天道的一天。竟然还堵上了地府。

    他也算是明白了,为何那人会用鹿悠的身体了。

    他想,在他们刚刚改命成功时,鹿悠的芯子,就被人换了。

    如唐珂一般,所有人,包括他在内,都以为唐珂只是一魂在那身体里。可谁能想到,在她死后,竟然还会多了一个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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