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下脚步,盯着她的眼睛,仿佛施了魅惑的魔力,道:“不劳夫人亲自动手,只要夫人开口,我定全部奉上,还外赠一个大礼。”

    “什么?”

    “我。”

    “……”

    “为夫的家底,富养家中贼妻,足中有余。怕夫人要用这一辈子的时间都搬不完,倒不如留在我身边,省些精力。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孟惊鸿看着他的淡淡笑容和在夜色灯火下越发迷饶俊颜,内心前所未有地泛起了莫名的涟漪,像是有石头从高处掉入那滩平静的湖水里。

    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变无形了,喧闹声也消失了,唯有悬挂在漆黑夜空的那盘圆月正无限发亮,雪白的光线打在对视的两人身上,使得脸部微微发热,幸得夜间凉风的救助,才缓缓隐去那几抹红霞。

    孟惊鸿好不容易从那潭幽深的水中抽身出来,撇嘴道:“花言巧语的男人不可靠,油嘴滑舌的狐狸更不可靠!”

    景差轻笑不语。

    孟惊鸿突然问道:“你……听过山河令吗?”

    景差征战沙场近十载,又在朝中为政许多年,经历丰富,自然耳闻许多杂事正事。她之所以问他,只是想试试看,也是直觉上信任他。

    他脚步一顿。

    突然,一个清亮低沉的嗓音从上面传来。只见一位青衫男子双手后背,拿着一把折扇,站在树枝上,仰望着夜空中的圆月,发出无尽感慨:“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

    青衫男子看见身下那几人,有点惊讶地道:“咦?阿差竟也在……”话还没完,脚下一滑。

    “哎呀!”他伴着惊叫声从墙外的树上掉了下来,正好落在他们面前。

    只见何居之躺在地上,痛苦呻吟,混身湿哒哒的,沾满了泥土树叶,头发凌乱不堪,插着几根枯枝。

    芍药被吓了一跳,像只受惊的猫躲在孟惊鸿的身后,道:“王妃,他……没事吧?”

    孟惊鸿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从树上到地面,才不到三米高,死不了饶。

    景差上前轻踢了他两脚,道:“起来。”

    青衫男子立刻坐了起来,捋捋头发,整整衣服,精神百倍,一脸得意地道:“嘿,还是被我逃出来了。”

    何居之见那一白一黄的两个人,依据花楼老客的经验,一眼便知他们皆是女儿身,朝景差挤挤眼睛,声道:“这两位可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啊,兄弟你可不能吃独食,快,哪个归我?”

    景差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道:“龙娘的竹条子归你。”意思就是,他完全可以直接把何居之送回藏香院受刑。

    何居之瞬间觉得皮肉发麻,实在怕了,贱兮兮地道:“别别别,我开玩笑,开玩笑的。”

    他走到那两人面前,拱手作揖,问道:“在下何居之,是阿差的好友,不知哪位姑娘是嫂子啊?”

    景差向来不近女色,这下突然跟两位貌若仙的女子同行,何居之自然很容易就能猜到是自家亲近的人了。

    孟惊鸿福身,落落大方地回道:“妾身孟惊鸿。”

    “嫂子无须多礼。阿差能娶到如此美丽动人又大胆不拘的妻子,真乃大福气也。”何居之打开折扇,打量了一眼一身男装的她,大笑道:“不知你们要去往何处?”

    景差揽过她的肩膀,道:“喝酒。”

    何居之大叫了一声,像长辈似的训道:“呀!阿差,你这就不对了。酒易伤身,切莫多饮,你俩一起去,还怎么早生贵子?”

    “我们不生贵子,生女儿。”景差接话道。

    孟惊鸿:“……”

    突然,一个髯虬男人领着一个队伍,指着这里,大喊道:“在那边!快点!老板下令,只要能抓孜居之,悬赏一百两黄金!”紧接着,那一群人中,上至六十岁的黄发,下至八岁的垂髫,都提着捕、拿着扫把、架着棍子……纷纷冲过来,灰尘飞扬了一路。

    “不了不了,我全身脏兮兮的,实乃有失礼数,也会有损你们的颜面,改日,改日一定登门造访。”何居之边边像只逃窜的老鼠似的迅速离开。

    壮观场面浩浩荡荡地过去之后,不明所以的孟惊鸿问道:“要帮他吗?”

    “不用,他自作自受。”

    “……”

    ————————————————

    时间是一个很神奇的存在,忽而快得惊人,忽而慢得吓人。

    孟惊鸿明明觉得进宫了许久,谁知却才过了一半的日子。一想到三从四德的受教期还剩下另一个一半,她就一个头三个大,不知道那妖婆嬷嬷和妖妇皇后还会想出什么点子来折腾她。

    辰时,女学阁。

    叶嬷嬷依然梳着一字头,贴了朵青绿色的花黄,脸上的皱纹似乎比前些时候深了不少。下巴高高扬起,一如既往用鼻孔对着别人,耷拉的双眼而锐,看着花惊鸿的眼神仿佛像一把锋利的斧头,恨不得把她砍得稀巴烂。

    “三从之理已教过,从今日开始,王妃需开始学习四德之道,即妇德、妇容、妇言、妇功。这堂课,先从妇德、妇容、妇言学起。请王妃翻到书本的第七十九页。”

    孟惊鸿双腿盘起坐在书桌前,右手撑着下巴,左手百无聊赖地翻开那本灰色书皮的《妇诫》。

    “盥浣尘秽,服饰鲜絜,沐浴以时,身不垢辱,是谓妇容;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阴以柔为用,女以弱为美,温柔贤惠乃妇人之大礼也。意思,女性最大的美德,便是柔顺恭敬。所谓妇言,指的是妇女的言辞,择辞而,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於人。不苟言,不苟笑,内言不出,外言不入,贞静二字是也……”

    果不其然,堂下那人开始打瞌睡了,眼睛松松地闭着,脑袋摇椅晃地吊着。

    叶嬷嬷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几圈,十足的奸诈模样。她拿起戒尺,放轻脚步走到孟惊鸿面前,狠狠地拍在桌面上,清脆的“啪”一声,吓得她全身颤了一下,从睡梦中猛然惊醒。

    “王妃可将老奴方才的上课内容听进去了?”叶嬷嬷挺起腰杆,直视前面,声音冷漠严肃。

    孟惊鸿机灵地道:“嬷嬷一语千金,我怎会不听呢?嬷嬷的每一句话,我都有在思考。”

    “哦?那王妃可有悟出些什么?”

    “有啊。我认为,女子既然与男子同等存在于世,为何女子就要遵守三从四德之教?而为何男子又没有为夫之道?这分明就是压抑了女子的性,违背了理平衡。女子亦有智勇双全、文武兼有,杀敌为国、保家护亲之辈,男子也有唯唯诺诺、愚钝无知、无情无义之类。所谓强者为王、败者为寇,如是女强男弱,难不成女子要为了温柔贤惠的妇德之,收敛自己的品性而去依附胸无大志、一事无成的男子?这岂不是煮鹤焚琴、贻笑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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