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么!”

    傅姝的手臂被捏在半空中,身后传来沉声传来怒斥。

    傅姝转脸一看,竟是许久未见的父皇。他看起来憔悴了些,眼睛也不像以前一样有神。

    “父皇。”傅姝道。

    “哼”!乾宇帝猛地一甩手,傅姝崔不及防的被甩了出去。“啪”!的一声,只见傅姝捂着膝盖骨,咬着嘴唇,疼痛难忍。

    “皇上,傅姝?”亦瑶怜惜的看着乾宇帝,又瞅瞅傅姝,水唇一张一扬,竟要哭了。

    “她刚才这么对你,你还要对她好吗!”

    “她都不认你这个娘亲,你还要认她这个女儿吗!”乾宇帝斥责。

    “可她毕竟是我的??”

    还未等亦瑶话说完,乾宇帝右手一带,就将她拥进了怀中,无语安慰。

    眼前这一幕深深的刺激了傅姝。

    旁边的侍女太监方才就被亦瑶遣在远处,这会儿都捏着手心的汗不安的看着傅姝。乾宇帝厚此薄彼如此明显,不知瑞公主要如何自处才是。

    傅姝低垂着头,捂着膝盖扶着亭柱缓缓起身。她垂在胸前的发丝随风轻摇着,一根一根的扫着她苍白的脸。乾宇帝深情的环抱着亦瑶,忽听得身后传来嘲讽的低笑。这声音沉沉的,深深的刺着他的心的最深处。

    冷冰冰,锥心刺骨的。

    “傅姝??”乾宇帝沉着声道,他却不敢回头看她。

    方才将她甩到一边不闻不问,还不停斥责她的乾宇帝居然不敢回头看她一眼了。想到这傅姝笑的更加大声起来,她的笑音声来越刺耳,越来越沉重。仿佛心头压了千年的积怨,万年的悔恨。

    “皇上??”亦瑶抓紧了乾宇帝胸前的衣服,凄哀的将头埋进他的臂弯。

    “傅姝,不要再笑了,不要再笑了。”他像是在给自己勇气,最后一句声音却是异常的大,像是吼的一样。

    傅姝从他半侧的脸上看到了紧蹙的眉角,心浮气乱的眼神。

    “儿臣现在连笑的权利都没有了么,父皇实在偏心得很呢!”傅姝冷眼旁观。

    “够了!”乾宇帝怒斥一声,这一声用了他太多的力气。话一出口,他的心口猛地一疼,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亦瑶连忙轻抚着他的胸口,细细安慰。

    “傅姝,你不该这么折磨你的娘亲。”乾宇帝粗喘了几口气,缓缓的道。

    “娘亲?”傅姝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仰头苦笑,“父皇难道真认为儿臣还是三岁的娃娃么,儿臣不是说过,儿臣的娘亲早就死了,死了!父皇不是还带儿臣去看过娘亲的棺木了么,怎么还会开这样的玩笑。”

    “死人是不会复生的,就算是三岁的娃娃也都明白,可是父皇却执迷不悟。父皇不是看着娘亲走的么,怎么还会认为这女人就是娘亲呢。痴情人也许会说父皇对娘亲情意深重,感动上苍,让娘亲死而复生。可是明白人却会说,父皇眼界不明,被人戏耍却不自知。”

    “儿臣自幼便常听父皇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父皇仁慈,为才是举,广纳贤良如此才开创了大越的盛世。彼时,载舟,是民心所向!而如今大越子民却被硬生生的逼上了后半句,覆舟!是覆舟啊,父皇!”

    “是父皇斩了镇远将军,朝廷内外惶恐不安,陷大越子民与水火,也将程家少将军逼上了谋逆之路。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傅姝纤细的手指向亦瑶,“都是她!是她让万民景仰的乾宇帝一朝沦为祸国殃民的昏君!是她让傅姝最憧憬的父皇变得不可理喻!也是她让傅姝的娘亲受尽万人唾骂,永生不得安宁!”

    “傅姝恨^这个乱世的妖姬,更恨父皇深陷泥沼却不自知!”

    傅姝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强压着狂跳不止的心口,吼尽了所有的伤痛!她闭着眼睛,本不想在任何人面前再落泪,可是泪水却忍不住的滑了下来。她仍旧坚强的站着,若非后背抵在亭柱上,也许傅姝早就坚持不住了。

    四周静悄悄一片,风吹水动,细弱可闻。

    亭子不远处的侍女太监虽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但从傅姝刚才说话的样子来看,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傅姝?”亦瑶怯懦的从乾宇帝的怀中探出半张脸来。

    “傅姝?,这名字也是你能叫得的吗!”傅姝低垂的眼睑不屑的瞥了她一眼。

    “住口!”乾宇帝怒吼。

    “你怎么可以对你的娘亲如此无礼!”他依旧执迷不悟。

    傅姝心灰意冷,“父皇还不愿清醒么?若说,傅姝在这世上还有一个娘亲的话,那么那个人毫无悬念的就是在青林山灵隐寺为大越祈福的大越婉玉皇后,视儿臣如己出,将儿臣一手带大的母后!而这个人永远也别想!”

    “放肆!”乾宇帝大怒!

    他手掌如疾风,自高空挥下。傅姝毫无惧意,对于这一巴掌,她毫无意外,竟自嘲的笑了。

    “住手!”

    一抹清丽的身影突然扑了过来,她用身子紧紧的护在傅姝的身前,双臂搂着傅姝。她的身上很温暖,修长的手指穿过傅姝柔软的长发按在怀中。

    傅姝伏在她的肩头,喉头哽咽,眼前泛起氤氲,温热的泪不经意的流了下来。

    “母后??”,她痴痴的叫着。

    “傅姝乖,母后来了,回来了。我的乖女儿?”婉玉皇后眼前一热,也哽咽道。她一下一下的轻拍着傅姝的肩膀,不敢相信这真的是自己的傅姝,不敢相信这就是往日里那个蹦蹦跳跳,灵动可爱的女儿。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她一定受了很多的苦。

    “傅姝不哭,是母后不好,是母后不好。”她不该意气用事,不该留在灵隐寺,她该早点回来,也许早点回来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了。

    “婉玉?”乾宇帝吃惊的道。

    婉玉皇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松开傅姝,屈伸恭敬的道,“臣妾见过皇上!”

    “真的是你回来了。”乾宇帝拧着眉,幽幽的道,“如此乱世,你却回来了。”

    婉玉皇后心头一振,她缓缓的提起头来看着乾宇帝道,“是,臣妾是回来了,大越的皇后上官婉玉回来陪皇上了!”

    “母后,淑母妃死的很凄凉。”

    傅姝站在灵堂前抖动着唇,偏着头闭着眼睛,努力的不让自己在落泪,那些日子她哭的太多了,从那天起她就告诉自己往后的日子一定要坚强,决不能再让自己软弱。

    婉玉皇后接过依眉递来的三炷香,缓缓拜下,她每一次折腰都十分的艰难。脑子里总浮现着淑妃的笑颜,他们一起坐着饮茶,当时还笑着说要一直这么相伴下去,一直到老,这样才不会孤单。可如今她却去了,青丝还未花白,她就走了。

    婉玉皇后伏在淑妃的排位前,如若当时她不任性的留在灵隐寺,如若听到淑妃被杖责一百打入冷宫的消息时赶回来,如若?,已经没有如若了。是她自私的认为一切都会安然过去,却不知这过程这么的艰难,她的心无法在青灯下安宁,她始终无法超脱,她仍旧放不下俗尘的牵挂。

    淑妃的死,婉玉会怨乾宇帝,却无法恨他!婉玉自知,她还爱着乾宇帝,哪怕自己只能是他的“皇后”,可这一切足矣,不管他被世人景仰还是被天下人唾骂,她都会站在他的身边。

    她虽素颜,却依旧骄傲的站在“林姑娘”面前平静却不失威严的道,“本宫是大越真正的皇后,是唯一有资格和皇上睥睨天下之人。即便是死了,也是本宫和皇上同穴安眠。就算皇上此时宠你又能如何!”

    母仪天下的威严,大越皇后的风范!

    亦瑶被她看得整个人发凉,自己在她的面前仿佛就是透明的一般,她惶恐的低下了头,乱了方寸。

    当婉玉皇后带着傅姝离开时,亦瑶甚至连她的背影都不敢正视。本以为婉玉是怯懦的,如今才发现怯懦的竟然是自己。

    “母后,您不会再走了吧。”

    傅姝拉着婉玉皇后的衣袖,可怜兮兮的仰着头,像是在乞求。

    婉玉皇后弯下身,抚摸着傅姝消瘦的脸旁,心疼的道,“不会再走了,就算是傅姝撵母后走,母后也不会再走了。母后不会再丢下傅姝一个人了,我的好女儿,你受苦了。”

    婉玉皇后揽着傅姝纤瘦的身子,不禁黯然泪下。

    许久未回这里,可凤栖宫的每一处都还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每一处都未曾变动。

    只是,景色依旧,人却?

    婉玉皇后背着傅姝悄悄抹掉眼角的雾气。

    “姐姐!”急促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转眼的功夫人就到了眼前。

    她一身素净的月白裙衫,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见到婉玉,两手一松,上前紧紧的拥着她。

    “姐姐,你可回来了,妹妹等的好苦啊。”她失声哭了。

    婉玉皇后淡淡的笑了,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在孩子们面前哭成这样,当真是不顾你的形象了么?”

    德妃缓缓松开婉玉皇后,虽在哭泣却仍旧嗔怪道,“姐姐可是在取笑妹妹,难得妹妹还每日心念着姐姐,姐姐就是这么对妹妹的么。”

    她生气的样子触手可及,这么的真实。

    “真好,你们还好好的在我身边,真的很怕你们都跟着淑妃妹妹走了。”婉玉皇后很认真很认真的看着他们,她嘴角扬起的笑容苦涩却欣慰。

    如果淑妃也还在,那就满足了。

    如果不是听闻淑妃离世的消息后婉玉皇后大病了一场,也许她可以更早些回来,也许事情不会发展到这步田地。

    二皇子颜弘珏谋逆,被乾宇帝罚为淑妃守陵三年,镇远将军于朝门外处死,一干大臣伏诛。镇远将军之子逃出京城,在将士的推举下,真正的举兵谋逆,现下已经破了安平,下一步就是京城了。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婉玉皇后握着德妃的手,感概良多。

    “姐姐不怪妹妹当时没去救淑妃妹妹吗?”德妃悔恨的道。

    嫣然皇后揉着她的手,低垂着眉,“这怎么能怪你,我相信你已经尽力了,若非你的隐忍,傅姝他们现在又怎能好好的站在我面前。别人不知道你,我还能不知道吗。”

    “姐姐?”

    “怎么又要哭了,在姐姐眼里妹妹可没这么会哭的啊。”婉玉皇后轻笑,她温热的手指划过德妃的眼角,抹掉泪痕,可是越抹越是留个不停。

    “让姐姐笑话了。”德妃仰起头,哽咽的眨着眼睛,两手轻轻的带掉泪水,“妹妹是见到姐姐开心的,太开心所以想哭了。”

    这段时间她一直悔恨,如果当时她不是只派人去通知傅姝去洗嫣宫,而自己也一块儿去的话,当时会不会将淑妃已经救下来,就不会有淑妃的死。

    可她在冲往洗嫣宫的时候却犹豫了,她的犹豫婉玉皇后却明白。她含辛的隐忍婉玉皇后一句道破,这些日子她的努力终是没有白费,她终于等到皇后的归来。她终于可以把皇上的骨血好好的交到皇后的手上,她终于可以安心的笑了。

    晚风习习,

    明月当空。

    在水伊人,对影自怜。

    “你,终于肯再来见我了么?”亦瑶身披着一层轻纱,倚着湖畔边的粗树干,幽幽的道。

    寂静的夜,她的声音显得十分清晰。

    没有人回答她,有的却是一柄利剑,闪着寒光,刺破长空,攸的挨在她的脖颈边上,削落几根碎发。

    “清,你就如此恨我么?”亦瑶低着头,浅笑成殇。

    良久,背后那人依旧无声无息,可亦瑶脖颈上的剑却被悄悄的扯了下去。

    终是不忍么?亦瑶闭着眼睛笑了,原来在他心里自己并不是完全没有痕迹。

    “清!”亦瑶转身,愣住了。

    他一身玄色衣衫,冰冷疏离的站在那里,月光碎碎的洒在他的周围,清冷而孤寂。他面色极冷,乌黑的眸子里散发着阴寒的光。

    亦瑶不由得后退两步,低着眉,心虚的道,“清,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现在你满意了么!”白慕清冷冷的问,像是一个睥睨天下的君王,不怒自威。

    亦瑶忽地轻笑,气息越来越急促,她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白慕清,“你来只是因为这些?难道你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想要关心我么?”

    忽而,她又慌忙低下头去,擒在眼角的泪唰的滑落下来,她哽咽的道,“难道到了现在你也不肯对我好点么,哪怕是一点点,哪怕是违心的都好,你为什么就不能做给我看呢?”

    “兵临城下!这,就是你的目的吗?”白慕清提着剑问道。

    亦瑶冷笑,“是!这就是我的目的。不过,这不也该是你来的目的吗!”

    她仰起满是泪痕的脸,倔强的与他对视。。

    白慕清的提剑的手一颤,他偏过脸颊,望着漆黑的湖水,道“从我离开西凉时起,我就已经与他恩断义绝,再无瓜葛。大越,我不会助他谋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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