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不是京中的本土人士,尉迟桢想必也是料准了尉迟靖在京城没有什么人脉,就算事后发现了酒水的蹊跷,也动用不了什么力量去将此事查清。

    陆之昀又淡淡地扫了眼在场的适龄世家女子。

    在京中的文人群体中,最有威望的勋爵世家,当属留远侯府杜家。

    尉迟靖若是个聪明的人,就该知道,娶了杜芳若,就等同于是得到了留远侯府在京师中的全部势力。

    尉迟靖若想在京中有一袭之地,成为祈朝的储君,必然要通过与世家联姻这条捷径才能达成。

    说到底,这件事还是要看尉迟靖的盘算到底如何。

    酒过几旬。

    果然,在尉迟桢有意的煽动下,陆续有人向尉迟靖不断地敬酒。

    陆之昀冷冷地观察着宴上的一切,沈沅这时却示意他看向尉迟靖,小声地对他问道:“季卿,那个人,是不是燕国的世子啊?”

    陆之昀淡声道嗯。

    沈沅却附耳同他低语了几句。

    陆之昀听罢,不禁蹙起了眉宇。

    待她用渴求的眼神看向了陆之昀后,男人只低声回了句:“随意。”

    陆之昀并未同沈沅多言,却觉得,冥冥之中,这有着血缘关系的人,就是会对另一方生出些无端的好感来。

    过了不久,宴上的尉迟靖明显是有些醉了,坐在席面上也显得摇摇欲坠的。

    陆之昀见此,却不知他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

    如果尉迟靖是真的醉倒了,那他此前便是高看了尉迟靖。

    尉迟桢向太后请了旨,要将尉迟靖扶到一处地界醒酒。

    等尉迟靖被宫人搀了下去时,杜芳若的眼神还紧巴巴地跟着他,沈沅则是也起身离了席位,退出了殿外。

    甫一出殿,沈沅就飞快地搜寻着尉迟靖的身影。

    等寻到他和两名搀着他的太监时,果如她所料,事情的走向便开始变得有些蹊跷。

    穿过东华门,是太妃们住的地界。

    尉迟靖自是不知宫中的布局,那些太监却明显要将他扶到东华门外的殿宇处。

    沈沅的身后跟着丫鬟和几名皇家侍从,待她小跑着奔向了尉迟靖时,便抬声厉言道:“长宁殿处就有可供世子休憩的抱厦,你们将他送到东华门外,到底是存着什么居心?”

    两名小太监面面相觑,正有些不知所措时,却听沈沅又对身后的皇家侍从命道:“将世子扶回太和殿的抱厦,太后娘娘应该已经为他备好了醒酒汤了。”

    皇家侍从即刻对着国公夫人应了是。

    那两名小太监毕竟人危言轻,也不敢同沈沅说半个不字,只得眼巴巴地看着侍从又将尉迟靖往长宁殿处扶了过去。

    沈沅也随着众人的方向归返,却于这时,听见身侧的燕世子语调低沉地同她道了句:“多谢国公夫人相助。”

    沈沅一惊。

    等她回首看向尉迟靖时,见他脚步虽故作虚浮,可看人的眼神却很清明,丝毫都不像是喝醉了的模样。

    原来他是在装醉!

    等尉迟靖被宫人扶回了抱厦处后,沈沅还觉得,这个燕世子真的是个不容小觑的角色。

    ——

    槛窗外细雪溶溶,房檐上悬着的大红灯笼正四散着暖调的橘芒。

    参完宫宴,回到公府后,沈沅便在稍间逗弄了会儿朔哥儿,等又将廖哥儿唤来,询问了他近来的课业后,便褪下了繁复的命妇礼服,身着淡藕色的丝质亵衣进了湢室内。

    丫鬟们已经在浴桶里烧好了热水,沈沅刚一伸出纤手,想要试探试探水温,便被悄无声息至此的陆之昀拥进了怀里。

    男人应是刚从歧松馆那处来了他的院子里,挺拓的蟒服上还沁着冬日的寒凉和馆室外古松的清苦气息,等将她拥覆住后,便迫不及待地吻住了她。

    沈沅丝毫都没有做好准备,还没来得及按照陆之昀往日的要求垫起脚,身量高大且力如蛮牛的男人便提着她的纤腰,将她抱了起来。

    沈沅踩着木屐,赤着的双脚却随着陆之昀抱她的动作,悬在了低空中。

    虽说沈沅知道陆之昀有分寸,不会让她摔在地上,可心中到底是被他略显粗野的行径给吓到了,便糯声央着他:“季卿…你先将我放下来。”

    男人依着她的言语将她放回了原处时,便又捏着她纤细的后颈,俯身啄着她的耳垂、和颈部连于下颌的那处软肉。

    他边挑拨着她的情念,边低声问道:“这么久没见,你不想我吗?”

    陆之昀低声问罢,沈沅边用小手推拒着男人,边讷声反问道:“我将朔哥儿也抱到庵堂去了,你也有近两月没见到他了,你不想朔哥儿吗?”

    这句话问得颇煞风景。

    陆之昀也倏地停下了所有的动作,蹙眉问道:“好端端地,提他做甚?”

    沈沅刚要埋怨陆之昀对儿子不上心,男人却命丫鬟将湢室内的这个浴桶换个更大的来。

    等二人都浸在了里面后,沈沅的小脸儿绯红着,身量强壮的陆之昀从身后罩着她,吐溢出的温热气息也洒在了她的耳侧。

    她会出了男人存的那些心思,便故意将脚下踩的杌凳踢翻。

    本是想同陆之昀使个小小的伎俩,也好在沉下水底时,不让陆之昀得逞。

    却没成想,陆之昀及时地提起了她那两条纤细的胳膊,嗓音嘶哑地低声命道:“扶住。”

    沈沅心中蓦地一慌,却也只得依着他的言语,用两只纤手可怜兮兮地扶住了桶沿。

    随即便被他扼在木壁上,不能再自如地活动。

    这种姿态,让沈沅的心中极没安全感,但知陆之昀旷了许久,便生生地咬着唇,没有去扫他的兴致。

    水花被撩动了数下后,陆之昀终于发现了沈沅的不甚对劲,见身前的妻子一直用纤手覆唇,便及时地停住了一切。

    等将沈沅从湢室抱回了内室后,陆之昀亦将姿态纤弱的她小心地放在了拔步床里。

    沈沅早便止住了眼泪,只是在浸了热汤后,身子略有些虚弱,也并没有将适才的小波折放在心上。

    陆之昀的俊容却难能显露了愧色,嗓音低沉地问她:“既是难受,为什么不求我停下来?”

    沈沅怔了一下。

    刚要回复陆之昀,不必将适才的事放在心上。

    脑海中,却又蓦地涌起了一个熟悉的画面。

    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二人之间也有过类似的交谈,她在那个诡异的画面里,也不喜欢那种姿势,等陆之昀发现后,也问了她一样的话。

    等沈沅回过神后,陆之昀亦用微粝的指腹轻轻地抚了抚她柔弱的眉眼,沉着声音郑重道:“下次如果真的不舒服,一定要同我说,好吗?”

    沈沅的长睫上下颤着时,陆之昀又俯身吻了下她的眉心。

    她阖上了眼眸后,却觉今日自己的思绪属实怪异,陆之昀适才说的那句话,她好像也在很久前,听过一模一样的。

    ——

    敦郡王府。

    侍妾甄氏正恭敬地坐于八仙桌的一侧,侍侯着喝得烂醉如泥的尉迟桢。

    尉迟桢持起了白玉酒盏,冷哼一声后,便又想起了今日宴上,他苦心设的局被沈沅破坏的事。

    他在心里暗暗地骂着,沈氏可真是个蠢娘们儿,还没成为他的女人,就一直破坏他的好事。

    等他得到她的那一天,一定要同她算算旧账,到时无论沈氏怎么央求他,他都不会对她怜香惜玉。

    思及此,尉迟桢愈发地愤懑,便当着甄氏的面,怒而将手中持的酒盏摔在了地上。

    “王爷~”

    甄氏被那瓷器掷地的声音骇到,待她捂住了嘴后,便见尉迟桢狞着眉毛要往正房处走。

    甄氏刚要跟上他,尉迟桢却对她斥道:“滚远点,本王今日没那心情碰你。”

    说罢,便只身一人进了内室。

    等他进室后,甄氏的神情很快就从惊慌失措和惧怕,变成了对这个男人的深深厌恶。

    尉迟桢虽有正妃,却从来都不会在王妃的房中过夜。

    因为他有个令人不齿的癖好,那便是独独喜爱已经成为人妇的他人之妻。

    甄氏生得貌美,此前也和自己的丈夫是对恩爱的夫妻,可她却被尉迟桢这个恶心的郡王看上了。

    尉迟桢使出了阴损的手段,让甄氏此前的丈夫陨了性命,还迫得甄氏成了他的妾室。

    可等尉迟桢终于得到了甄氏后,却又很快地玩腻了她。

    因为他喜欢的,始终是别人的妻子。

    甄氏一直站在花罩处,颦眉听着尉迟桢在里面发出的闷吼声,她耐着恶心,也于这时终于印证了她此前的猜想。

    ——

    次日,江氏兄弟便从郡王府的细作处得知了一件,难以对陆之昀启齿的事。

    两个兄弟互相推脱了数个时辰,谁也不愿同陆之昀提起这件事,却又不得不将这件同沈沅有关的事告诉他。

    最终,江卓和江丰只得决定,两个人一起将这件事告诉陆之昀。

    馆室的书房里,陆之昀正端坐于案,神情冷峻地写着公文,中书舍人刚刚离开公府,小厮也进了内室,为他添了盏茶水。

    男人指骨分明的大手旁,是一盏氤氲着热雾的清茶。

    陆之昀刚要持起茶盏,却见江氏兄弟近室后,几度欲言又止。

    他不禁觑起了凤目,冷声命道:“有话便说,不要支支吾吾。”

    江卓便将江丰推了出去,示意他先说。

    江丰抬眸看了看陆之昀略显阴沉的面容,又想让哥哥去说。

    “叮啷——”一声。

    陆之昀已将手中茶盏放回了原处,沉声又问:“到底发生了何事,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江丰这才支支吾吾地告诉了陆之昀实情。

    原来尉迟桢此前寻了一位见过沈沅,且画技颇高的画师后,便花重金让他绘出了无数的美人图鉴。

    那些图鉴上的每个美人儿,都是沈沅。

    “敦郡王便对着夫人的画像…对着夫人的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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