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骇得即欲落泪时,陆之昀已然沉着面容,终是神态隐忍地松开了她的手腕。

    沈沅的芙蓉面上仍带着惊惶,她将将站定后,纤细白皙的手腕处立即便多出了一圈泛红的印子。

    “大人…我不是…我不是……”

    沈沅也不知道该怎样同陆之昀解释这事,却见他轮廓冷厉的面容渐渐地恢复了沉静。

    陆之昀只微微敛眸,语气淡漠地回道:“沈姑娘日后再同外男相处时,要注意分寸。”

    男人的声音丝毫都未存有训斥或是说教的意味。

    但是沈沅却因着今日这事懊悔不已,甚至觉得在陆之昀的面前很丢面子。

    美人儿精致的耳垂泛着淡红,雪肌凝润纤薄,轻绾的乌发莅了适才的这遭,也变得微微散乱。

    那双柔美的眸子因着惊惧,也泛起了水雾。

    这般的柔弱无助之态,会让人陡生怜意,也会让人产生想要凌弱挞伐的坏心思。

    此时此刻,沈沅不敢再去看陆之昀半眼,只赧然地垂眸,以极小的声音道:“大人,我先回去了……”

    陆之昀没有言语,直到沈沅离了书斋后,他才微微沉阖下凤目,亦用指腹揉了揉眉心,深掩着眉间的那抹阴鸷之色。

    直到现在,他满脑子里还都是这样的画面。

    沈沅就如一只被折断了羽翼的美丽天鹅,他则扼着她纤细且脆弱的后颈。

    在书案的那一隅之地,被他狠狠地……

    耳畔也仿若响起了沈沅软且柔的音腔,万分可怜地唤着他:“大人…大人……”

    “吱呀——”一声,书斋的红木门被人轻轻推开。

    微凉的清风也随即漾了进来。

    直到江丰进室,陆之昀方才将手从额前移下。

    江丰见陆之昀凉薄的唇微抿着,深敛着情绪,面容虽看似平淡,但周身的气场却又些不大对劲。

    而沈沅适才离开了这处时,眼眶微红,瞧着纤柔楚楚的。

    而陆之昀身上廓形挺拓的燕服也稍显凌乱。

    江丰的眸色微微一变。

    他不敢去想,他们的公爷和沈家的大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是也没那个胆子去问。

    故而江丰只恭敬道:“公爷,属下这就命人给您呈盏清热的茶水来。”

    少顷之后,小厮便端来了冰裂纹的深青茶盏,并将其放在了陆之昀身旁的梨木高几上。

    陆之昀刚要伸手持起那盏茶,却见一只蝴蝶竟是从那窗墉的缝隙处飞了进来。

    他眸色微觑时,那只蝴蝶竟然飞到了他的身前,还专门冲着他手上的玉扳指转了几圈。

    江丰见陆之昀并没有赶那蝴蝶走的意图,同时也瞧见了,他们公爷左手的拇指上,竟是多了个玉扳指。

    可他分明记得,陆之昀从不喜欢戴任何佩饰,腰间也不会去环玉佩。

    那只薄小脆弱的蝴蝶并没有碰触到陆之昀手上的半寸肌肤,它斡旋了几圈后,复又翩跹地从窗墉处飞走,直至消失不见。

    江丰只听见“叮啷——”一声。

    便见陆之昀英隽的眉宇已然蹙起,亦将茶盏放回了原处。

    可他却丝毫都没有,要将那个玉扳指摘下来的举动。

    ——

    月色溶溶。

    沈沅所住的庭院后身,有一玲珑的小亭,其内还置有一个用建州石磨砌的圆形石桌。

    丫鬟们在上面摆上了各式各样的鲜果和点心,沈沅亦持着绢纱团扇,坐在这小亭里赏月避暑。

    是夜,沈沅也努力地让自己保持冷静。

    她也在心中,好好地理了理她对陆之昀的感觉。

    自上次沈沅送完陆之昀玉扳指后,她虽同廖哥儿见了数面,可却再没见到过陆之昀的身影。

    其实沈沅的骨子里,是个很没安全感的人。

    如果不是做了那个梦,知道了前世陆之昀对她的好,那么就算借她十个胆子,沈沅也不敢去靠近他,更遑论是去撩拨他。

    前世的她,每每见到这个陆家五叔时,也同碧梧一样,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沈沅其实清楚,她能同陆之昀有这么多单独见面的机会,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陆之昀在背后,定是也悄悄地安排了些事情。

    但是她却弄不懂这个男人深沉的心思。

    亦觉得,这一世的陆之昀对她,更像是产生了些新鲜感,便起了些好奇的心思。

    他公务繁忙,偶尔见见她这个从扬州来的侯府嫡女,也算是给自己解了闷。

    而他早就过了而立之年,却一直未娶妻生子,怕也是真如旁人传的那般,是个不近女色的。

    沈沅的心绪越来越乱。

    她觉得自己那日的举动,可能还是触怒到他了。

    可纵然沈沅的心中产生了极大的挫败感,她还是想在英亲王的寿宴上,最后一次再试探试探,陆之昀对她的态度。

    ——

    两日后,便是英亲王的五十大寿。

    身为先帝为数不多的几个兄弟中,唯一被赐封了亲王的皇室成员,英亲王也可谓是身份贵重,颇有权势。

    桂园是英亲王的私人置业,因着每逢盛秋时,园内植栽的大量桂树都会开得格外茂盛,可谓丹桂飘香,故而此园便择了个“桂”字命名。

    桂园诸景贵雅别致,其内石峰玲珑,比陆之昀的私人置业韶园要多了些皇家气派,但却少了些清朗疏旷的韵味。

    纵然如今的英亲王行事跋扈,但在他还年轻时,也是个平厚怀柔的人。

    且沈沅记得,前世的英亲王在这个时间点上,好似并没有这般嚣张。

    她有些弄不清缘由。

    只觉得,或许是因为自己重生后,就改变了前世原有的轨迹,连带着许多事也都发生了变化。

    小皇帝年岁尚幼,先帝亲封的三位辅政大臣中,有一位已经去世。

    另两个人中除了陆之昀,便是中军都尉乔浦。

    乔浦是陆之昀生母乔氏的外甥,既是中军都尉,那便是掌管着大祈最精锐的军队。

    而大祈如今的京卫指挥使,是陆之旸。

    乔浦和陆之旸,都是陆之昀的亲信,且这二人在背地里也是以陆之昀为尊,调遣兵员的安排也全都由陆之昀做主。

    如此,陆之昀可谓是将兵权牢牢地握在了手里,以至于他明面上是辅佐皇帝的外戚权臣,实则却是祈朝的真正掌权者。

    英亲王自是对此颇为不服。

    两个人在朝中的关系也是不睦已久。

    沈弘量虽然不欲与英亲王一派,但是他既是往沈家递了请帖,他也不敢拂了英亲王的面子,便让沈沅和沈涵来参了宴。

    而最难得的是,陆之昀和高鹤洲也做足了表面功夫,隐去了同英亲王在朝中的那些龃龉,也于今日来到了桂园中。

    宽敞的女厅内,已摆好了数张席面。

    沈沅自是和沈涵同坐一席,而沈涵还在宴上见到了许多交好的世家闺秀,在席间与她们畅聊得很愉悦。

    沈沅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很少说话。

    再说她原本就是从扬州来的,在京师内也不认识什么世家闺秀,自是也没有可以相聊的友人。

    可纵是沈沅一直沉默着,同席的女眷还是会一直悄悄地打量着她。

    荣昌侯家的嫡次女赵氏不禁压低了声音同沈涵道:“涵姐儿,你长姐生得可真好看,怨不得都说她是扬州府的第一美人呢。可既是这么漂亮,怎么还会被那康平伯退婚啊?”

    沈涵掩着眸中的那丝不悦,她最是不愿旁人在她的面前夸奖沈沅长得有多美,只语气幽幽地回道:“这我哪儿知道……”

    沈沅心不在焉,也自是没听清嫡妹和赵氏到底嘀咕了些什么。

    她只意兴阑珊地用纤手捻了块松子糕,正要往嘴里送着,便见那荣昌侯家的姑娘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赵家姑娘察觉出了沈沅已经回过了神,不禁有些赧然。

    沈沅却冲她温柔莞尔,还将自己手旁的玫瑰饼推到了小姑娘的面前。

    沈沅也能理解她看她看到呆怔这事。

    如她这个岁数的姑娘,容易对比她年纪稍长几岁,且性情温柔的姐姐产生莫名其妙的好感。

    赵家姑娘见沈沅是个好相与的姐姐,便同她相视一笑。

    沈涵将一切都看在眼中,心中却莫名地涌起了淡淡的烦躁。

    她不愿让沈沅这么快,就同她的友人交好上了。

    于是便对着这席间的闺秀们提议道:“反正离正式开席还有一段时间,我们不如去逛逛园子吧?”

    女厅离男宾所在的区域有一段距离,所以出去逛一逛也不怕会冲撞到什么人。

    故而沈涵讲罢,几个年岁尚小的闺秀便要一同出去散散心。

    沈涵原本觉得,沈沅的年岁偏大,应是不会同她们这些小姑娘一样喜欢凑热闹。

    却没成想她并没有留在厅内安坐,反是随着她们一起迈过了门槛。

    沈涵正觉得纳闷,却觉适才还在互相说笑的几个闺秀,竟都蓦地屏住了呼吸,笑意也渐渐僵在了唇畔处。

    原来,在不远处,首辅陆之昀,和吏部尚书高鹤洲正并肩往这处行着。

    沈涵的杏眼里,蓦地泛起了淡淡的光亮。

    这两个重臣都过了而立之年,样貌和气度却都是顶尖的英俊成熟。

    身量也都是蜂腰长腿,高大峻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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