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没什么事吧,啊?老娘给你找点药敷伤口……”

    叶安歌手背上,有一处冻结的擦伤。

    她的擦伤很严重,显眼的肌肤,鲜艳的红色,看上去很难愈合了。

    不过,林炎还是转身进入厨房。

    进入厨房之后,她并没有碰锅碗瓢盆,而是转到旁边。

    她自然有药备着的。

    现在,她迅速抽出些许嫩绿色的叶片,轻车熟路走出厨房,顺便将它们捏成粉末。

    “喏,叶安歌,可别为了离不弃,牺牲那么多啊。你的手上,都有伤口呢。”

    不过,是怎样的恶战,如何的煎熬,让叶安歌最终发烧而凄惨。

    她的身体,近乎一块冰。

    现在,林炎睁开眼,将被子也盖在叶安歌身上。

    “好好睡觉。”

    --

    “我在哪里?谁救了我?”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

    叶安歌抬起头的时候,感觉身上一阵滚烫,头痛欲裂。

    这是发烧的表现,她鼻塞得很严重。

    她再度吐出一口血痰,脸上带着淡淡悲伤。

    “离不弃,难道又是你嘛。”

    “叶安歌,离不弃是你的什么人?老娘问你呢,是我看到了你。”

    看来自己之前敲的门,是她的了……

    浓眉大眼的高挑女子,在叶安歌眼前潇洒地笑着。

    她随随便便转入这儿,拨开旁边的帘子,让叶安歌看到一个厨房,里面炊烟袅袅,很是温热。

    这儿空气清冽。

    她手上端着一碗趴了绿色的米粥。

    “吃不吃?”

    “大姐,你是?”

    叶安歌刚想发话,却感觉嗓子沙哑。

    她继续咳着,很快,脸上红了一片。

    “我,我,您见笑了。”

    “笑什么,好好养病,我知道你发烧了,是不是为了找到离不弃?”

    “离不弃嘛……”

    “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不用说了。”

    下一刻,叶安歌脸色微红。

    “啊,大姐,谢谢你。你叫什么?”

    “林炎。不过之前,我遇到过离不弃。”

    “哦,怪不得……”

    “离不弃挺好的的。之前和别人去采药,我帮助了他们。最后……”

    “炎姐姐,这次谢谢你,我,我没什么好酬谢你的。”

    至少,她救了自己,并且给她容身之地。

    这一切,都让叶安歌无比感动。

    “不用谢我。我,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而已。”

    叶安歌乖巧地笑了笑,将手滑到口袋里。

    “这碗粥给你吃。”

    --

    “她就这样走了?”

    林炎果然豪爽,在叶安歌喝完粥之后,给她塞了个药包,说是辟邪治病的,叶安歌也收下了,放在旁边。

    她披上一件薄风衣之后就出门去了。

    而叶安歌则在林炎家中,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出神。

    “她真是个好人。”

    想了想,奈何叶安歌身体恢复很快,吃完东西后,热流涌动。

    身上不再寒冷,她虽因为感冒而口中无味,最后还是想赶紧走。

    林炎帮助她的恩情,她自然会还清的。

    再度咳嗽几声后,叶安歌下了床。

    --

    “浩川,你也算长大了,可以自己斟酌。朕为一国之君,事物繁忙。你即将成年,想出去,就出去吧。”

    “嗯,父亲,我只是怕妹妹……”

    “她也绝不是外表看上去那么简单。”

    “我也知道。”

    “好的,走吧。还有……”

    刚想飞快走远的太子停下脚步,回过头的时候,带着些许犹豫。

    “嗯?”

    “给流仙派一点小心意。在流仙派那边烧了吧。”

    “父亲,好的。”

    下一刻,殊浩川暗暗抚着心口,离开了压抑的大殿。

    这儿是月鸾国。

    时至三九四九的严寒时期,他依旧仙气飘飘,穿着一袭太子衣物。

    虽是简单的便服,但它衣摆上绣了几条龙。

    刚刚殊浩川遇到的皇上,也就是殊宏城,穿的可是龙袍,身上密密匝匝,都是金龙,衬得衣服颇为保暖。

    “我干什么要这个时候问他……”

    早朝散会之后,一批官员陆续离去。

    殊浩川想了想,将父亲赐给他的东西放到口袋里。

    他有些虚。

    怎么这么奇怪,他能读懂自己的心思。

    他想,去流仙派,找叶安歌。

    她那日失常的动作,尖锐的声音,还真是个谜。

    他没法克服这种情绪。

    “父亲……你到底还知道多少?”

    此刻,天空中有雪花纷纷扬扬落下。

    殊浩川没想多少,走到旁边,在皇宫出口的地方,拿了一把油纸伞,直接撑着走了出去。

    “太子殿下,你要不要车子?”

    “不必了。”

    下一刻,那几个什么人望着太子远去的身影,没说什么,而是艳羡了。

    “哇,这么好看的剑光,真的很好看……”

    “太子还真英姿飒爽,不知是不是去见心上人?”

    这些话语,他们只在彼此间交流。

    反正无人听见,自娱自乐也是好事。

    不过,万一是真的呢?

    “谢谢你的恩情,我只有用这些来报答了,希望你喜欢。”

    落款是叶安歌。

    她的笔迹,清秀自然,不大不小。

    “叶安歌……你不想问,离不弃遇到了什么事吗?”

    站在这张留言条前的林炎,轻轻笑着。

    几张纸钞附上,面额很大。

    “但是如老娘我这样自给自足的人,这些钱,也不需要呢。”

    望了眼窗外,少女已没了人影。

    她露出一个遗憾的笑,旋即坐在椅子上。

    旁边摊开一本书。

    她这才发现,叶安歌也看了它。

    “嗯?难道她要喜欢?这个应该送给她的……”

    下一刻,她的笑容逐渐凝固在嘴角。

    也就因为这件事,她感觉到了自己心中的孤独。

    她应该早点找个人嫁了的。

    --

    “车夫,带我去帝都。若只能行到半路,告诉我一声,我不会少交钱的。”

    “直达,直达!”

    言犹在耳。

    帝都离流仙派并不远。

    叶安歌也明白,自己不该暴露身份。

    “好奇怪啊,为何我一想到父亲,脑子就疼呢?万一他出了什么事,我还不知道呢。”

    她离家已很长时间了。

    她不愿再耗多少精力在直面死亡上了。

    她感觉,还是家好。

    很快,叶安歌就到达了那日和洛霓凰决斗的地方。

    “唔,还有你,我差点忘了拿你。”

    举起小铃铛袖里风,手持赤麟。

    叶安歌脑袋晕晕的,她依旧不清楚自己得了什么病。

    不过,肯定是小病。

    “不过,这是什么声音?为什么要敲锣打鼓?还是哀乐!你们疯了吗?”

    哀乐……

    这腔调,这高亢,叶安歌情不自禁捂住耳朵。

    曲曲折折的声音,各种各样的乐器。

    听见丧气音乐的时候,叶安歌的心,突然显而易见跳起来,她可以清清楚楚感觉到其中蕴含了的意思。

    “我,我知道了……”

    为何她感觉,自己父亲肯定是死了?

    “夸张了吧!”

    在情不自禁安慰自己的时候,叶安歌咬着牙,靠近眼前,流仙派的钱眼。

    还没到钱眼旁边,流仙派门口,叶安歌的眼,就模糊了。

    她没顾及身后传出的声音,也不知为何,身上注满了热量。

    滚滚而来的悲伤。

    “嗯?父亲,你死……”

    映入眼帘的,还有一个个摆在门旁边的彩色花圈。

    它们的颜色都偏冷。

    之前这里人死,都没这么大的祭祀哀悼的。

    她没死,那么,在这儿连天奏哀乐的,是……

    是因为父亲凶多吉少了。

    “怎么会!我一定是在做梦,老天,别骗我,我不会真的失去父亲了吧?”

    悲怆在一瞬间抵达叶安歌的眼。

    哀婉的乐曲,旋律是挺好听的,但……但这不是叶安歌喜欢的。

    “告诉我,怎么了?”

    她已隐约看到钱眼之后大开的房门。

    这是自己和父亲居住的地方。

    里面,有黑色肃穆,有个巨大的“奠”字。

    今日,草木蓬荜生辉,飞雪飒飒落下。

    不知何时,叶安歌身上,热气腾起,将冰雪悄然无声融化了。

    “父亲,你,你真的死了?”

    真死了,是谁把他弄死的?

    天理何在,她的孝心何在!

    此刻的叶安歌,脑子里都是那个正正方方的“奠”字。

    它四平八稳而又坦荡地出现在眼前,挥之不去,也无法篡改了。

    顿时,叶安歌身上冷寒。

    “造孽啊。”

    她很少如此难受过。

    而今日,却感觉身上有汹涌澎湃的感情。

    雪落下的声音,是轻柔的。

    人死之后,若没人记得他,才算是真正永远逝去。

    突然,叶安歌鼻子一酸。

    “不欠……我真不知道,你会这样……”

    她声音断续,颇为绝望的抽泣,沉闷的鼻音,都渲染了悲伤。

    “父亲,你是怎么死的?”

    一时,她忘记那些演奏丧乐的人了。

    她心中咒骂。

    是谁,到底是谁?把她父亲弄死了。

    她的父亲,可是整个世上最好的人。

    唔,她的心如被紧锁着,被吊起,无法放下。

    只有丝丝缕缕的泪水,从她眼中流下罢了。

    她虽表面古井无波,但内心哭得好大声。

    只有这样,才能抒发内心最真切的回忆和悼念。

    似是而非的世界,从此不再清晰。

    叶安歌的眼,一时恍如泉眼。

    “到底怎么了?叶安歌,是你揭发了你父亲犯下的滔天大罪,然后,亲眼看着他被砍头的啊。”

    突然,一个吹奏乐器的人站起身,望着不知所措的叶安歌,熟悉说着。

    “我……我怎么了?”

    叶安歌的脑子,此刻不要命地疼起来。

    甚至,她怕回家。

    她怕自己的父亲,不知何时,她心中只剩惭愧。

    这是多么奇怪的反应。

    “是你。”

    “叶安歌,你不记得了?你害死了你父亲,让流仙派免受其害,但孟不欠,他,死了。”

    “你看看花圈上的名字。”

    几个人七嘴八舌说着。

    无数声音穿插,而叶安歌只捕捉“孟不欠”。

    死了。

    被自己害死的。

    她到底做了什么事,将父亲杀了?!

    “不,你们都在骗我,这叫什么花圈,这只是我的梦而已!这只是我在凭空想象!”

    下一刻,叶安歌突然扯着嗓子,狂吼起来。

    她的眼眸之色,和刚才一样,是黑色的,深不见底。

    但她的心已经枯了。

    “节哀,节哀呀。那天你不是没有哭吗?还笑得那么开心!”

    “我哪边笑了?滚!我父亲?我怎么会害我父亲死!他对我那么好……”

    波折不断。

    叶安歌眨着眼,泪水从其中淌下。

    “真的,你父亲的骨灰,他们已经送过来了,明天出殡!”

    “出殡……你逗我呢!”

    下一刻,叶安歌的脑子里,有什么“轰”地一声爆炸了。

    “你们都是骗子!”

    下一刻,她的怒气,半随连绵不断的铃声,响彻整个世界。

    怒火中烧的叶安歌举起小铃铛,拼尽全力摇下去。

    “叮铃铃--”

    轻盈的声音发出,其中蕴含无限力量。

    叶安歌的铃铛也是个法器,她愤恨之时的爆发,更让人心悸。

    “我叫你们说谎!怎么不说了?我父亲呢?我要找他!”

    她怒喝的声音伴随铃声,惊了天地。

    “叶安歌,你--”

    尖锐刺耳的爆音,在其他人耳畔是那么清晰。

    “咳!”

    “叶安歌,你怎么疯了!”

    “明明是你害了宗主,叶安歌,别以为装成这样就……”

    “滚吧你们!”

    回答他们痛心疾首问题的,是叶安歌狂怒的尖叫。

    “不要!别……别惹我!”

    她发起疯来,可是没人躲得过的。

    而现在,处于盛怒状态下的叶安歌,怎么会管得上这些。

    她心中的悲伤,足以让她吃一壶。

    现在,她只是在怀念父亲而已。

    “可能,我真的害死了他。”

    在铃铛凄厉的声音中,叶安歌似也受到影响。

    她的记忆,涌入脑海。

    土崩瓦解的封印,已经破碎。

    “我真的……”

    在疯狂的铃声中,叶安歌感觉到大地振动。

    “哐哐哐”的声音,是哪些乐器落地的声音。

    花圈上的飘带随风舞动。

    其他人捂住耳朵,口中喷出血色。

    “你疯了!”

    他们各自眼球凸起,无话可说。

    声音太大,各自的话,也没人听见。

    “呵……”

    他们一个个因为绝望而颤抖,但叶安歌并不想这样。

    她的脑子里,有无数记忆迸发。

    她也想起,是自己做了这件事。

    曾陪伴自己每时每刻的父亲死了,还是她弄死的?

    这是叶安歌心中挥之不去的愧怍。

    她却没法补偿了。

    “真的,死了。”

    黑衣人的事,叶安歌并没有回忆到。

    但,她已回忆起自己拿着证据,斥责孟不欠的一幕幕。

    站在帝王跟前说瞒天过海的谎话!

    被杀的孟不欠也根本无罪!

    这到底是什么千古奇冤,再无摆正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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