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模糊。

    “染儿,你这是……”

    眼前世界晃荡,少年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踉跄着勉强爬起来,路过书架的时候,他身体一绊,眼前发黑。

    “砰!”

    “嘶嘶”一声,羸弱的苍白手臂从空荡荡的袖管里伸出来,扶住旁边的墙壁,却满手灰尘。

    “妹……妹?”

    声音中多出犹豫,趿拉着自己的草鞋,少年的脸也是白皙的,如鬼魅。

    他完全不像一个正常人嘛!

    视线已经散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腐烂的气息在来回飘荡,比起其他住处密不透风的设计,这间房子也算摇摇欲坠了。

    它甚至不可以被称之为一间安全的房屋,只能说是一件半成品,甚至是摇摇欲坠的豆腐渣工程,是无人敢住下的空间。

    这是让人心中莫名空荡荡的白,笼罩在一层黑色之中,浅灰色被调配出来,还真妙哉。

    一时,走得踉踉跄跄的少年,突然一阵颓败。

    “怎么会……”

    下一刻,他纤瘦而高大的身影突然蹲下,虽然本身只是一根竹竿,但他蹲下之后,心脏阵阵刺痛。

    他动作古怪而迟缓,唯独这下子急如流星。

    “咻--咻!”

    天空之中,似乎传出尖锐的声音,如尖刀划破夜空,刹那芳华。

    “什么?!”

    下一刻,这个濒死的少年,已经抬起头来。

    脸上罕见地多出绯色,他的耳根逐渐变红,瘦出锁骨的肩膀上,戴着一枚累赘般的白玉长命锁。

    这是……白色玉石打制的珍贵东西,放在人心尖之物?

    他身体晃动,最后摸摸索索打开一道残破的“小门”。

    所谓“小门”,其实就是一块单薄的木板而已,夜里的窃贼随时可以踹开门,盗取一切劳动成果。

    “咳……咳咳!”

    重新站起身的时候,少年的唇角,鲜血冒出一丝,却并不是那么显着。

    他唇角挂血地将木板推到旁边,根本没有将它离开地面,即使木板薄如蝉翼,即使这样做更为简便。

    “咳……”

    呼吸声,剧烈的咳嗽声,让少年高瘦的身体更薄,就像一张纸,随时会被风所吹散。

    下一刻,伴随重重的叹息之声,饱经风霜的少年,已悄然坐在房间之中,眼前对准的就是开启的木板门口。

    他的样子忠贞而虔诚,两手摆在眼前,作祈祷状,碰到下颌。

    他身体明显比其他人瘦得多--

    他就如光天化日之下可以吓死人的鬼魅。

    时间流逝,他时不时抬头望天,想追寻刚才声音的始末,却屡次三番没有成功。

    他的眼中,更像一潭死水,因为时间流逝,越来越孤独、清冷,近乎凝固。

    “哥哥!”

    刹那,眢井之中又有了活水流动的力量。

    “什么?!”

    他的样子虚弱得几乎说不出任何话语,但唇齿依旧翕动,声音微弱,无法听清。

    难道他念念叨叨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听到这“哥哥”声音?

    这声音传到他心中之后,天的背明显挺直了,样子也乐观起来,转好的方面,也不止半点。

    “哥哥……”

    下一刻,一个身体矮小的少女,却已三步并两步,迅速挪移,进入门中。

    “哥,你又胡来。”

    “我没有。”

    少年微微颔首,却不置可否。

    “我……我给你带了个神医来。”

    她即使低下头,眼神却还朝着周围瞟动流窜。

    眼前的少年,安静自怡,就像在夕阳下安静享受日照,是一抹颇为唯美的风景。

    “人……”

    他张嘴想说什么,套在脖子上的长命锁却已自发开始“叮叮当当”晃动起来了。

    “哥!我……我把他接回来,是因为他救了我!”

    她跺着脚,神色柔和,对准少年的时候,却更为挣扎许多。

    “救了你?”

    “嗯……”

    眼前安静的少年,就如一朵雏菊。

    他的长相极度平庸,头发修得很怪,一侧平头,一侧留发扎辫,如大葱拖在后背,是纯正的黑色,额头上覆盖一层葱郁的黑发。

    他身上的衣服也是极简朴的,是洗着发白的青色道袍,是隐隐见到肋骨的单薄衣物。

    微风拂过,他不急不躁地坐在少女眼前,她熟视无睹,却亲昵地抓住他的手。

    “唔,起来吧,冬天,地上冷,不要坐……”

    少年的手,恍如寒冰那样美丽冻人。

    “哥。”

    “嗯。”

    “起来嘛,我……要不我拿了你的长命锁?”

    “不……我起,我……”

    他语无伦次,脸上红晕更甚。

    他缓缓颤着身体爬了起来,骨瘦如柴的手可见无数根突起的筋脉,这是他肉体没残的保证。

    不过,他的声音却极微弱--

    “我……你先睡去吧,太早了……”

    “不早。”

    少年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他的身体刚刚缓缓挪到那里,却如坚守岗位,没再动弹了。

    此刻,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打开的门外射入,正好照在他的脸上,照出一片光影迷离,照出一片柔软而坚毅的容颜。

    此刻的少年,不再是平日里安静如画像的透明影子,他的身体实在,但又并不实在--

    --

    “你是……”

    下一刻,离不弃的眼神一闪,却不知道自己梦境中出现的“梦魇”又是怎么来的。

    “我?你不会不认识我了吧?呵,真好,就几天功夫,和其他人在一起?移情别恋了?”

    “我不是……”

    这分明是一个梦境!

    他的血脉能力,让离不弃轻而易举地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特殊性。

    他本该退出梦境,现在却又被这个声音蛊惑。

    而且,他眼前已经不是一片漆黑,也非埋葬凶狠和死亡的地方,这是一个人在火光映衬下,格外鲜艳、格外凄惨的脸庞。

    她的脸上,带有木然和痛恨的表情。

    咬住下唇,离不弃紧张兮兮地对准她。

    她披头散发,身上到处是鲜血,有些甚至凝聚成一块一块的,蜡烛的光芒随着时间流逝而下滑,将她身上照亮,一切都暴露无遗。

    “血……”

    他终于知道,什么是血腥味了。

    这是血腥中带着咸味的味道,一股股钻入心中,连绵不断,痴缠盘绕。

    “呵……那么,就和我一样陪葬吧!”

    她的头发突然变了,成为无数条毒蝎。

    它们张牙舞爪,嚣张跋扈。

    黑色的头发“嗤嗤”滑到了地上,离不弃惊慌失措之下,看到了一个脱发严重的后脑勺,白花花的衣袂,被血染红的眉梢--

    这情况堪称惊悚,是他一生都难以遇到的灵异相逢。

    虽然在梦中,他依旧可以发现不住翻卷起来的头发,它们或倒垂或卷曲,属于蝎子的毒刺已经蠕动着伸出--

    “嘶嘶!”

    声音如火如荼。

    而离不弃的想法,瞬间变得凌乱不堪。

    “这是--”

    在一个深不见底的石洞之下,居然有这样一个少女?

    她的面颊惊艳而不可思议,白皙如雪。

    那些蝎子张牙舞爪对着离不弃,身上分泌出毒液,灼烧空气,发出喧闹吵嚷的声音。

    逐渐,眼前的世界已经彻底模糊下去。

    这是无法挣脱的束缚,她的生命之光,也即将熄灭。

    不过,如她一样岌岌可危的人--她是谁?

    为什么,让离不弃感觉真的很熟悉--

    “是白色的衣服,已经被血染红了,不知道她是谁呢?”

    一时间,他的视角飘浮着往远处移动,而离不弃也明白,他这是在做梦,这并不是实实在在的,只能是因为自己能力感应到的累赘,专门给他找乐子的。

    他没顾及到少女的身高,却在魂魄即将飘离的时候,又朝着宽敞的石洞中瞥了眼,如蜻蜓点水地望了一眼。

    霎时--

    他的脸上,却被惨淡的光芒,彻底照亮!

    这是惨淡的光芒,也是极为恐怖的白色,如鬼魂,如白亮的月光。

    它们也如枷锁一样连接着,从远方飞速飞来。

    “唰唰唰”的声音连续不断,一切陷入混乱。

    “嗯?”

    自己的魂魄倏忽不受控制,在这个阴森且没有任何光线的石洞中,离不弃淡淡蹙眉,却不知道这些攻击是对谁去的。

    “难道是因为我?”

    心中一抹不安,离不弃的精神彻底清醒了。

    “不!它这是在……”

    他还真没时间说什么了!

    他只想佩服--这实在是……太为惊讶了!

    眼前突然出现的光芒,也就是对自己的攻击而已。

    少女明显不是个好人,她很有可能还是虚构的幻影,子虚乌有。

    她居然成为一个诱饵,将自己出于怜悯的最后一眼骗取,然后……

    眼前白色划过空气,播下步步紧逼的种子。

    少女无声无息地啜泣着,声音中不知是喜悦还是悲伤。

    “岂有此理!”

    她的头发已经乱了,黑色的绸缎成为眼前的枯黄,没有丝毫神采的眼,如眢井可怖。

    “还是她……我看到了什么?”

    下一刻,离不弃眼前的世界,似摇身一变,和刚才又不一样了。

    他没有挪步,他眼前乳白色的光带也对准自己围拢,一副誓死不渝的架势,却更蹊跷了……

    不过,更让离不弃觉得惊诧的,不是自己身处这个石洞内的邪恶咒文,不是变成尸鬼的少女,唔,而是一双带着复杂多变情绪的明眸。

    这双如宝石般璀璨,如清流般婉转的眸子,就在眼前突然出现,浅金色的光环笼罩在它身上,就像阳光一样和煦耀眼。

    霎时间,离不弃的心跳几乎停歇了。

    这是何等--何等让他呆滞的奇遇?

    它纯净得不带任何杂质,血丝在眼角处蔓延,其中隐隐倒映出自己的影子,看着,这个世界更玄妙了很多。

    离不弃的精神状态本就不好,现在更被影响了。

    他的眼前,莫名其妙已经不再是刚才的光带,而是一个人的脸庞了--

    这是一双犀利如星的明眸。

    --

    “还好,他睡了。”

    “神医”依旧没醒来,少女嘟起嘴,迅速闪入离不弃所在的房间。

    “咔哒”一声,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将旁边放置着一盏油灯点亮,灯光在眼前闪烁跳动起来,斑驳陆离的“墙壁”上,也不知有多少只虫子。

    不过,看少女的样子,是……是已经习惯了?

    “呼。”

    此刻,她的脖颈上,已经戴了一串念珠。

    这是一串沉檀木念珠,闪烁的光芒,并不那么耀眼,也没有珠宝滋润衬托,却又那么清冷,透着愤世嫉俗的气息。

    不过,少女身体矮小,戴上念珠之后,就像拖了个累赘,越发显得奇怪和干瘪。

    她那么瘦,可能也是因为艰苦卓绝的环境--

    因为眼前的“床榻”,也就是几根木板铺就的工程,不知道离不弃会不会把它们压垮。

    不过,榻上还有一张“薄毯”,虽然极小,只能将离不弃的心口遮住,但少女还是“唔”了一声,将它理好。

    她对离不弃的目光,是小心翼翼的,如履薄冰,却多出了敬重。

    “我……我哥哥天生……”

    她咬住下唇,发觉离不弃还没有醒来,方才“呵”了一声,将手凑到点燃的光源旁边,借着火焰的热度,开始取暖。

    她的样子就如司空见惯。

    她连这里的任何布设也一清二楚。

    “这是……这是我的卧室……呼,好冷,还没完全到冬天,我就觉得好冷……”

    寒风瑟瑟,这已经是连杏都会结冰的日子,空气中湿冷无比,还不冷?

    少女身上的单薄衣物,根本无法抵御严寒,更别提熬过冰冻三尺的三九……

    她现在才披上草编织的粗糙“围巾”,颤抖着,甚至,手指指关节都已经发麻了,她的体温在逐步下降,却奇迹般没有任何异常。

    眼前这盏小油灯,也是极度简朴之物,是唯一可以和她陪伴说话的伙伴,她现在却对准少年。

    “冷啊……不知道他身上有什么好东西?”

    “啪嗒”一声,就像迎合少女所说的话语,眼前一抹白色的东西,已经悄然到达少女眼前。

    它是从“神医”少年身上突然落下来的。

    它如一片雪花一样跌落,轻轻柔柔,身上甚至纤尘不染,是一件很难得的“艺术品”。

    不过看上去,怎么如此白……

    “这是好东西!”

    下一刻,少女眼前,白色面具已经落在地上。

    它身上挖了几个洞,就是五官的位置,还有眼珠子的位置?

    “这是个面具?!”

    下一刻,她惊讶得几乎喊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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