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涛与木子戒大匠的突然造访,一开始确实让张有年陷入云里雾里,犯了糊涂。

    可当发现这个木大匠一门心思只关心自家的老宅子是个搞技术的后,他心里便有了底。更让他喜出望外的是,这位木大匠居然一眼就看中了自己的傻儿子,要将他带到京城长安的将作监培养。

    这真是先人的机修后人的命,他差点没喊出来,木大人您就是咱张家的贵人啊!

    张有年想都没想起年前送给江涛的那册《张氏木经》。或许,他这个地主早就习惯了做里正登记上户催税收租的行当,对于先人留下来的那破书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此刻,木子戒咥饱了羊肝羹,怀揣着张家的传世木经,领着张家的傻公子,意气风发准备回京。

    前脚刚刚走出老宅子,后脚却又折返进去,原因是有个榫卯接头他反反复复琢磨了好多遍,可到走时还没弄明白。

    就这样,他对张家的老宅子恋恋不舍,恨不得将它拉在牛车上搬到将作监的高墙大院里慢慢去研究。

    “徒儿,车马备妥否?”

    时辰不早了,木子戒这回从老宅门里出来决意要走,却不见江涛的踪影。

    过了好半天,江涛才从远处的胡墼墙背后出来。

    “师父,不好意思,我……我闹肚子蹲了会子坑坑!”江涛假装用一只手抱着小肚子,脸上明显有些不自在,神情还有点慌张。

    “不要紧吧,要不要找个郎中把把脉瞧瞧呢?”木子戒关心地问。

    张有年赶紧说:“刚老弟,要不老兄我带你去找找朴郎中,他家离这里并不远。”

    “没啥,师父,张里正。”江涛摆摆手,赶忙套上马车。

    傻公子张子房穿上了他娘早就缝好压在箱底准备拜堂用的大红绸缎新衣裳,愈加显得胖乎乎憨兮兮,让人瞧见有些忍俊不禁。

    他在爷娘面前扑通跪倒,棒棒棒一连磕了不知多少个响头,额头上都沾满了土。

    张大嫂哭了,将儿子搂在怀里抽噎着不愿松手。就连张有年这个老爷们眼角都红了。

    可爷们到底就是爷们,说不哭就不哭,哪怕是心里伤心落泪脸上也要带着笑。

    “你瞧女人就是爱哭哭啼啼的!哭什么哭,不要忘了我老张家可是木匠世家,咱子房能够跟着木大人去京城里学艺,真的是他娃的造化!”

    张有年揉揉眼睛安慰夫人道,“娘子,别难过,咱在家等着子房的好消息!”

    傻公子一直面带笑容,将头从娘亲怀里取出,痴痴道:

    “娘,孩儿不孝,等孩儿做了大大的官将娘亲您接到京城住!”

    这话让张大嫂再一次泪流满面,张有年却表达了嫉妒与不满,训斥傻公子道:

    “你小子没心没肺,心里咋就光想着你娘,把你老子我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傻公子嘿嘿一笑,喃喃地说:

    “阿爷不能走,阿爷走了谁当里正谁收租子?”

    张有年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啥话也没说。

    “呵呵,子房说的其实蛮有道理的!”木子戒见机插话,开个玩笑调节调节气氛。

    “木大人,犬子没出息,日后跟着您,如若对大人您言语有所冒犯,请您务必宽恕!”张有年冲木大人深深作了个揖。

    木子戒抚须道:

    “你们两口子尽管放心,令公子包在本官身上,不会有事的!不过——”

    “不过什么?大人您尽管吩咐便是,我张有年愿为大人您赴汤蹈火排忧解难!”

    却说张有年平日里同各色人等打交道,深谙一句话中的转折有多少分量,轻易不会提前许诺,但这回却不同。

    木子戒听他如此痛快,于是乎直截了当指着身后的张家老宅院道:

    “木老弟你听着,本官再次告诉你们,这老宅子可是宝贝,现在不光是你们张家的,更是咱大唐的文物,千万千万要妥善保护!”

    张有年拍着胸脯打了保证,木子戒仍然不放心似的,对徒弟江涛安顿:

    “徒儿,为师回京后即派两名匠人来此开展制作缩微版老宅院的工作,到时候你可得带他们过来,好好配合他们的工作哦!”

    “没问题的。”江涛有些不耐烦地点点头,请示木子戒,“师父,时辰不早了,咱该启程了吧?”

    “张老弟,打搅你们了,本官告辞!”木大人一抱拳便上了车,同张子房坐在一起。

    张有年夫妇看着自家的傻公子上车,向他挥挥手,目送着马车走远,就像是在送战士出征。

    ……

    车上添了人,马儿却跑得愈加攒劲了。从张家崖出来,一路下坡,车子跑得飞快。

    木子戒大人没说啥,他相信徒弟江涛的赶车技术过硬。可傻公子张子房平日里坐车少,吓得一个往木师父怀里钻。

    马车跑起来噪音挺大的,木子戒抓住他的胳膊大声问:

    “子房,本官不信,你们老张家难道再没有一个懂木作的人?”

    “啥?木大人您说的我听不见!”

    傻公子好像什么也没有听明白,木子戒大人只好咬着他的耳根子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有!”

    张子房激动得忘记了自己这是在马车上,跳了一个蹦子自然一头撞在了车顶的方木衬上。

    好在江涛的车顶打造得还算结实,要不这傻小子一头会顶个窟窿的。

    他用手捂着头顶半晌不说话。

    “停车,快停车!”

    木子戒赶紧叫停了江涛疾驰的马车。

    “咋了,师父?”

    江涛不知道马刚刚跑开,车刚刚跑溜,师父又有什么事。他第一个想到是这傻公子恐怕反悔了,又要折返回去。

    等车子停稳,下车看时,江涛这才察觉傻公子张子康用手捂着头顶,手指头缝居然都渗出了血。

    傻公子的表情看起来恐惧大于疼痛,他似乎在向江涛询问自己会不会死掉。

    木子戒后悔没有随身携带木作专用的自制木工专用创可贴膏药,一筹莫展。他也怕这小子失血过多,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怎么好向张家交代。

    江涛想到最好的止血药是火烧棉花灰烬,可这时候才是九月初,人人都还没有穿棉衣,哪来的棉花来烧呢?

    情急之下,他想起了师父“土行孙”教给自己的绝招,赶紧在悬崖下找了一块儿干净的黄土疙瘩,用手研成细末,洒在傻公子张子房的头顶。

    血很快被绵绵土吸收了,在头顶上结成一层壳,止住了。江涛这时才看仔细,其实并无大碍,只是蹭破了头皮而已。

    “刚叔叔,子房会不会死呢?子房还没娶媳妇呢!”

    傻公子一脸的茫然,眼神中似乎还有无奈的悲哀。这一问让江涛觉得有些失笑也有些怜悯,他安慰他道:

    “子房,有你‘刚’叔在,就不会有事的。”

    傻公子点点头,建议江涛将马车的顶棚加个软包,木子戒对此表示赞同。

    马车继续前进了,木子戒迫不及待又向张子房问起了张家能做木工活儿的人是谁。

    傻公子张子房回答说:

    “是张子康,我的堂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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