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刺史将那七七四十九封信写到最后几封时,实在坚持不住了。

    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胸闷气短,手抖得不行。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啪啪掉在麻纸上。

    “咣当!”

    手里的湖笔掉到了几案上,浓浓的墨飞溅到绯红的官袍上,胡刺史病倒在了工作岗位。

    刺史大人暂时歇息,衙门还得继续运行。杨总管发话了,州衙日常事务临时由录事参军事王珩同志代为负责。

    杨总管究竟是五泉马场的总管,还是兰州州衙的总管,咱不知道咱也不敢问。连刺史胡生河都甘拜下风,看来这姓杨的的确是大有来头,王珩之辈心领神会,自然对他言听计从。

    王珩赶忙派衙役去请杏林堂的皇甫抱朴老先生,不料立在大堂一边的老衙役自告奋勇,道:

    “让老奴去吧!”

    没等王参军发话,杨总管厉声道:

    “你个老东西是不是想要趁机溜走?——来人,现将他关入大牢!”

    王参军明白杨总管的意思,于是派了别的衙役去请皇甫老先生。

    皇甫抱朴老先生早就不出诊了,可他听说胡刺史又倒下了,于是决定还是亲自跑上一趟为妥,毕竟刺史大人是一州百姓之主,一州万民之衣食父母嘛。

    老先生瞧了瞧浑身是汗痛苦呻吟的胡刺史,替他把了把脉,又翻起眼皮瞧了瞧。他沉思片刻,转过身来,捋着白胡子叹曰:\0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胡使君这病是夜以继日劳累所致,早就有病根了。今日不过因一时惊恐忧虑煎熬而诱发,体内气血阴阳严重失衡呐!”

    王参军忧心忡忡地问皇甫老先生:

    “老先生,这么说还有没有调理之方啊?”

    皇甫老先生微微一笑,道:

    “不过并无大碍,老朽替他调配一剂十味大补汤,煎服七日,再静心修养三月,自然会痊愈的!”

    开好了药方,王参军派人赶紧去抓药。皇甫老先生却说他要亲自见见病人家属,当面叮嘱一些要紧的事。

    来到德化坊一号胡刺史府邸,皇甫老先生一脸严肃,要找胡太太当面说话。可胡太太自从六月六前夕回娘家,至今还未归来。

    老先生无奈,只好找着胡府的老管家焦二。老头子咬着焦大管家的耳根郑重其事道:

    “老伙计,你家胡使君贵体之阳气能否完全恢复,关键在于——万不可近女色,这一点你可要记清楚哦!”

    “这——”

    焦二有些难为,心说这事我怎么能管得了呢。可转念一想,这胡太太回娘家至今未归,府上连一个女人都没有,这事还不好办!便连连点头,说能行,这事全包在他焦二身上。

    天已大亮,杨总管刚要命令自己手下人马带上书信奔赴各县乡里,对四十多个里正来他个突然袭击。

    他志在必得。

    可就在此时,江涛报告了一个重大发现:

    “杨总管,在下方才忽然发现这枝箭矢上有个记号!”

    杨总管立刻表示严重关切。他一把抢过木矢,用手摩挲着箭杆上那一点点凹凸不平,凑到尚未熄灭的残烛边上仔细察看——

    “马扎?是谁把马结扎了,这玩意什么意思?”

    杨总管并不认为这俩字有什么特别之处,他的判断没有脱离他作为马场总管的身份。

    王珩与史子鉴一听“马扎”二字,就像马场上的骏马听到了头顶上老鹰的鸣叫,忽地竖起了耳朵。“马扎”二字太扎心,两位一想起城门走水(也就是失火)之事,至今心有余悸。

    记得上元前夕,城楼走水,金城蒙羞,刺史暴怒,嫌犯马扎逃之夭夭,二位参军还差点因此引咎。

    法曹参军史子鉴并未忘记此案,嫌犯马扎的画像他还随身携带。因此当江涛发现箭矢上刻有马扎二字时,史参军第一个为发现如此重要的侦破激动不已。

    史参军提醒杨总管说:

    “杨大人是否记得半年前上元节前夕城门走水之事?据本法曹调查,往门楼射火箭的嫌犯就叫马扎,来自守城军营,是个杂种。此人为那胡商曹仁惠所荐,后来曹仁惠说恐怕他早跑到西域去了。胡刺史鞭长莫及,便不再提起,所以至今尚未捉拿归案。难道杨大人不认为昨晚放冷箭之人极有可能就是他?”

    杨总管抠着脑门想了半天,道:

    “嗯,咋不记得呢?有这事,那夜本帅同孔校尉同样在黄河边截获了赃物,一共是十八辆车。不过,最后还是上了老狐狸曹仁惠的当!”

    杨总管说着,攥紧拳头,兀自思量道:

    “难道——,难道是这杂种射死了本帅的汗血宝马?嗯,对,史参军说得很有道理。再说了,昨夜那贼箭法既准且狠,绝非一般贼人所能!”

    史参军看看大堂之上的沙漏,赶紧建议道:

    “杨大人,昨夜城门紧闭,这些个强贼定还藏匿于城中之坊市。咱倒不如趁着城门尚未打开之际,来他个关门打狗,全城搜捕嫌犯,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录事参军王珩一拱手,也发话了:

    “杨大人,下官看史参军所言可行。现在距开城门时辰仅有一刻,若不决定,可就来不及了啊!”

    江涛也觉得昨夜那股贼人太嚣张,混迹于城中简直就是祸害,不知哪天又要伤及无辜,倒不如趁热打铁,将其一网打收尽。于是也表示力挺两位判司的想法:

    “杨总管,既然两位判司都说可行,您就决定了吧!”

    郑老二巴不得早点行动,好逮住那恶人,为主子的宝马报仇雪恨。他一抱拳,请示道:

    “总管大人,您就下个命令吧!尕郑愿做先锋!”

    杨总管听大伙儿都如此强烈地希望抓捕贼人,便决定将稽查私盐之事暂且缓一缓,立即封城,来他个全城大搜捕。

    “既然如此,本帅就决定来他个关门打狗!”杨总管将腰间的环刀呲溜一下抽了出来,一咬牙道,“王参军,本帅命你先去封住城门,一个苍蝇也不能让飞出去!”

    王参军一抱拳,一声“下官明白”,便匆匆忙忙带人奔赴城门。

    史参军掏出那张画有马扎肖像的信息簿,将其递给杨总管。杨总管仔细打量着上面的信息:

    上面画了一个混血胡儿,头发蜷曲,胡髭尚未长出,回纥人的眼睛,粟特人的高鼻,还有点突厥人的野性,蛮有个性。旁边歪歪斜斜写了几个隶体墨字:马扎,粟特回纥混血,自幼孤,籍贯不详,擅长骑射。

    擅长骑射?杨总管眼前一亮,心想昨夜射杀自己心爱的宝马的就是这家伙!

    杨总管将此信息簿让大伙传阅后,立即下令道:

    “尕郑,本帅命你带领一伙,排查城东街坊,重点是东市!史参军,带领一伙,排查城西街坊,——当然啦,西市要作为重点,一点不敢马虎!”

    安排到这里,杨总管似乎觉得不妥,又改变了主意:

    “要不这样,等本帅带人速速排查完城北之后,再同史参军会合,务必在西市开市之前先行进入西市!”

    郑老二道:

    “总管大人,那城南一块,谁去合适呢?”

    杨总管瞅瞅这些人,最终将目光落在了江涛身上,示意道:

    “那就——那就让刚木匠多带一些人去吧!”

    江涛刚要领命,就听郑二哥抢先道:

    “总管大人,在下的妹夫——,在下有点担心他—”

    杨总管见状,哈哈大笑道:

    “尕郑,你真私心!你怕他不会杀人吗?”

    这是,有人突然站出来说:

    “草民愿助刚木匠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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