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

    孔武的马车停在了新州城营建工地的西南角,江涛从车子里跳了下来,转身去扶祁师父下了车。

    江涛向孔二哥拱手致谢:

    “有劳孔二哥相送!”

    孔武一边拽着马缰绳调转车头,一边笑道:

    “三弟何必如此多礼?料那尾巴还在本校尉大营外看着两匹马呢!说个时间,回去时二锅锅再来接应你与祁大人!”

    “哈哈,二哥回营,进了辕门再喊几声‘三弟’,让那尾巴多待会儿吧X去之事,就不劳烦二哥了。”

    江涛觉得如此折腾二哥于心不忍,可他还是问了问祁师父大概哪个时辰就能完成任务。祁森对孔校尉道:

    “多谢孔将军打掩护相送,将军请回!”

    暗夜之中,师徒二人栖身于堆得像小山一般的灰土堆子下,十分隐蔽。白昼的余温正在渐渐消退,江涛觉得身子底下越来越冰凉,四周仿佛有狼。他有些后怕地问:

    “师父,咱可不可以点把火?这荒郊野外有狼,嗅到人的气味会不会来来袭击?”

    “不行。有种狼怕火,还有一种狼见火就来。”

    祁师父严肃地回答,接着便打趣道:

    “为师听说有种和尚周身散发香气,其肉吃了长生不老,狼虫虎豹一旦嗅到就会争相来食。我说咱师徒中不会有这样的和尚吧?反正为师的肉是臭的,狼虫虎豹远远嗅到,就会避之不及,哪还敢来食?”

    江涛忍俊不禁,心想:师父您就吹吧,若是如此,就不会在砍伐柏木的那日被狼群吓得手足无措了!

    好在天黑,俩人互相看不清表情。

    江涛故意道:

    “这么说徒弟的肉是香的?那徒弟宁可被狼吃了!——师父,还是点一把火吧。到时候土狼要吃徒弟的香肉,师父可建议它们烤熟了吃嘛!”

    祁师父被逗乐了:

    “这么说,为师还得准备点蘸料才行哈!”\0

    打趣的话多了,便会没趣。二人沉默了下来,气氛有点沉闷。祁师父指着满天星座,考起了徒弟。

    “你懂天文吗?地理呢?”

    “山川地理略知一二,天文几乎为零。”

    祁师父一听,忽地坐起来。江涛一惊,也坐了起来。

    “徒儿,这可不行。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将作,就必须得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中间呢,中间还得加上人伦纲常呐!”

    师父语重心长,徒弟当然得端正态度。江涛在黑洞洞的荒野,向祁师父叩拜,道:

    “徒弟无知,愿聆听师父教诲!”

    祁师父让他起来,便向他传授了自己总结的天文地理与城池庙堂营建关系总诀,简称《祁氏城诀》。江涛脑袋瓜并不愚笨,这几句口诀重复不了几遍可就牢记在心了。

    这口诀虽短,熟记并非难事,但涉及天文地理五行八卦,晦涩难懂,单是理解起来就如同瞎子摸象,更不用说整体领悟灵活运用了。一句话,这等学问江涛虽然心里明白属师父的独门绝学之类,但要继承下来,简直比上天还难!

    徒弟默然,师父洞察出了他的心思,便点拨道:

    “徒儿,学艺莫要性急。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跟着为师慢慢学,等筑上几座城池,其中的奥妙你自然会领悟的!”

    看来师父愿意将自己平生所学传授于这个弟子,江涛心中甚是感激,再次叩谢。

    今夜繁星似海,适合讲授入门课——认识星座。祁师父手指星辰,教授徒弟。其实江涛只认识个北斗七星,没想到师父还把它称为北斗七君星。还非常熟练地背了一段《史记》中的话:

    “斗为帝车,运于中央,临制四乡。分阴阳,建四时,均五行,移节度,定诸纪,皆系于斗。”

    说起这些,师父口若悬河,讲得头头是道,这让江涛这个自以为读了几日书的后生顿觉无知得可怕。

    祁师父滔滔讲述,什么是黄道十二宫,如何划分;什么是二十八宿,如何匹配于五行与十二地支……

    江涛听得稀里糊涂,但还是明白了不少。他记下了九野、四象,只觉得青龙、玄武、白虎、朱雀这些名字好生霸气。

    祁师父突然站了起来,道:

    “他们来了!”

    江涛吓了一跳,站起身来眺望四野,只见城南方向现出星星点点的火把,显然是夜行的人马。

    江涛的小心脏狂跳起来,他们该不会是天兵天将下凡来的吧?今夜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呢?在他心里,一切都是未知数。

    火把的亮光,映着马首,映着铠甲,原来是一队骑兵。渐渐地,铁甲相互摩擦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骑兵的头盔轮廓清晰可见。

    “停止前行,警戒四围!”

    为首的将领声如洪钟,下令道。听声音,江涛觉得似曾相识;可仔细打量这马背上浑身上下披着银甲,头戴甲胄的样子,他却认不出是谁。

    再瞧瞧他身后那位没有披甲戴胄的随从,江涛被惊得不轻:怎么是他?是不是认错人了?

    祁师父上前同马背上的将军深施一礼,道:

    “将军来的真准时,现在正好是子时。”

    “深更半夜,打扰祁郎中休息了!”那将军下马还礼,接着便命令随行军士,“开始行动!”

    江涛只见将军身后的兵士们唰一下闪到了两边,一辆牛车出现了。牛车上载着的竟是一口小口大肚的巨型瓮!

    显然,牛车也是被改装过的,普通的牛车车厢压根儿就放不下这么个大家伙。这口巨瓮被绳索兜着。

    在深夜,动用银甲骑兵护卫,还要警戒,这瓮里究竟装有什么宝贝?江涛百思不得其解。

    十二名身披银甲的壮士围住大瓮,各抓一个绳头。将军后面那位便装随从,喊了一声“一、二——起”,壮士们便一起用力,小心翼翼将这大瓮从牛车上抬将下来,稳稳地放在了地上。

    江涛一听声音,百分百是他!此人是谁呢?原来不是别人,正是郑允儿亲二哥、自己的亲妻兄、月儿的亲二舅!

    “二——呃——”

    江涛差点叫出声来,“二”变成了“呃”,“哥”字就硬生生吞了回去。

    “祁大人,请您测量!”

    将军显得客气而又威严,转身告诉随从,说:“叫弟兄们抄家伙!

    “抄什么家伙?”

    江涛心中正在纳闷,只听祁师父叫自己协助他拉绳子,量尺寸。他这才明白,原来这些人半夜三更来这里,是要将这个大瓮秘密埋入城墙西南角的地基下。

    这个大瓮里边究竟装的是什么东西?江涛胡乱地猜测,或许是金银珠宝,或许是秘密文件,抑或是——想到这里他有些毛骨悚然,莫非是什么人的尸体?

    祁师父见他心不在焉,提醒他专心拉线。祁师父放了罗盘,定了方位,量了尺寸,大锤一抡,“砰砰砰”几声,木橛子就已经钉得妥妥的。

    祁大人道:“将军,橛子钉好了。您就下令开挖吧!”

    那将军一示意,随从便带领几个壮士卸下铠甲,在墙基坚硬的灰土上掘了起来。

    “铿铿,铿铿——”

    壮士轮流开掘,人缓活儿不停。

    对于将这口大瓮埋在城墙下,祁师父也表示纳闷,试探着询问身边的将军:

    “将军,方才我看这瓮仿佛很重,是铜铸的吧?”

    将军微微一笑,摆摆手道:

    “军事机密,祁大人莫问!”

    江涛确定将军的随从就是郑二哥,可他从妹夫面前走过去好几遍,怎么连正眼看都不看对方一眼呢?

    是因为自己这个妹夫没听劝告纳胡姬为妾,二哥恼怒了?还是,这世上真有长得一模一样连喘言都没有分别的人吗?

    大瓮被埋入地基,上头处理得和先前一模一样。骑兵调转的那一刻,便衣随从瞅了一眼江涛,脸上没有表情,没说什么,回头就走了。

    他们退回去时,城里鸡叫两遍了。牛车断后车子后面拖着的一大捆树梢,将马迹车辙一扫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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