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但事实证明效率并不高。

    江涛悄悄替和师父支了个招,叫“承包责任制”。和大人一听连声道:

    “妙哉!真乃妙招!”

    和大人根据先前徒弟们编织大竹笼的平均速度,预计了两人一组一日的产量。宣布每组两人每日编完六十个大竹笼,若验收合格,便可提前下班休息,当日的功照记不误。

    此举一经公布,立马产生神奇的效果,劳力们毫不犹豫争先恐后干起活来。他们有了目标有了奔头,行动更迅速,配合也更默契,生产效率大大提高。

    当天,有人提前一个时辰完工,有人提前半个时辰完工。但是,黑蛋一组垫了底,直到最后一刻,俩人还缺了整整五个竹笼。

    不是小娘子张孙氏手速不快,也不是黑蛋干活不卖力,而是俩人老分心,面对面害了单相思。\0

    张孙氏本姓孙,小名园园,半年前嫁到了张家。张家那后生人也不错,勤俭持家,本本分分,是个过日子的材料。可是男婚女嫁都过了半年了,二人干柴烈火竟点不燃。

    这娘子使劲了法子启发诱导,但那小子简直就是个榆木疙瘩,擦不起火,无动于衷。天长日久,这小娘子便懈怠了。

    她心生悔意。她想,人这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就这么有名无实守活寡,怎能甘心?

    再说啦,嫁到人家,过上两三个年头,不给人家扑通扑通生上个三男两女,你怎么向公婆和自己的爷娘交代?迟早要大路朝天各走半边的,长痛还不如短痛!

    此番服役,神不知鬼不觉同眼前这憨憨的黑后生搭档。她倒觉着既有缘分又有感觉,于是动了小心思。她偷偷打量了他一整日,她和他对过了眼神,她断定他对她有那个意思。

    就这样,小娘子越忖度越心慌。心越是慌,手越是颤抖;手越是颤抖,心越是慌。这编竹笼是巧活,她编着编着就出了岔子。黑蛋爱莫能助,有劲没处使,干急无奈何,只好等着收口时使一把劲将竹篾折过别起来。

    虎校尉提着马鞭朝这边走了过来。黑蛋心想,这军汉万一脸一红拿马鞭抽人可咋办?抽自己几鞭子没啥,大老爷们咬咬牙就忍过去了。可是,万一抽这小娘子呢?瞧她细皮嫩 肉的,能挨得了这熟牛皮编的响马鞭吗?

    “喂喂,说你们呢,能不能快点,别磨磨唧唧!”

    虎校尉大嗓门吼了起来,马鞭在空中甩得啪啪直响。小娘子张孙氏都快要急得哭出声来,一双嫩手颤颤巍巍,一片竹篾穿了好几遍都没穿过去。黑蛋急了,示意她松手,自己来试一试。

    小娘子将手松了松忽然又一把捏住,结果害得黑蛋一把抓住的不是竹篾,而是她的手。黑蛋就像是触了电,赶紧将那手指像半截烧黑的棍子似的黑手缩了回来。

    可就在瞥见她回眸的刹那间(据佛经讲,人的一念中有九十刹那,一刹那又有九百生灭),他仿佛又一次看见了五百年前回眸一笑的那个女子。没错,这女子我上辈子见过,黑娃早就听爷娘讲姻缘,他相信缘分这东西,此刻满心欢喜无法言说。

    就在这时,“嗖”一声,一道鞭影从眼前划过,就像黑色的闪电,不偏不倚抽中了那小娘子的纤纤玉手。瞬间,一条紫红的血痕在她那素净柔弱的手背疯长起来,长成一条流血的青蛇。

    黑蛋猛地伸出双手,紧紧抓着她那双滴血的手。大大小小的血豆豆从那条鞭痕上渐渐渗了出来。黑蛋觉得这鞭子不是抽在小娘子手背上,而是抽在了自己的心头,这会儿心都在滴血。

    他强压着满腔怒火,狠狠地瞥了虎校尉一眼。

    只听那虎校尉吼道:

    “来人,这小子光天化日之下敢耍流氓!遵照和大人定的规矩,替本校好好教训教训他,看再敢不敢抓人家小娘子的手!”

    小娘子一听,连忙跪倒在地乞求道:

    “求军爷饶过他一回吧!小女子可以作证,他不是故意的,这都怨小女子大意了啊!”

    虎校尉眼睛一瞪,呵斥道:

    “好你个贱货,这渣男都猥亵你了,你还替他辩解!”

    这当儿,俩军曹早已将黑蛋摁倒在地,将他的裤子脱到了半腿,只露着个屁股蛋。马鞭啪啪直响,黑蛋只觉得屁股上一阵灼痛。

    小娘子张孙氏转过身子用手捂着脸,每听到一声鞭子响,她都会浑身瑟缩一下。她觉得自己真对不起这黑后生。

    几十鞭子下去,黑蛋咬着牙恁是忍住没吭声。虎校尉见状,心中佩服他是条汉子,便一伸手,道:

    “停!”

    俩人被分别遣回了各自的营帐。黑蛋回头看小娘子的那一刻,小娘子也向他深情回眸,还悄悄背过手伸出三个指头。

    她这是什么意思呢?黑蛋边走边思索,屁股上的血都从裤子上渗了出来,都没觉得痛。突然,他的心一阵狂跳。他想明白了她的意思。

    听说有个黑后生同一个小娘子没有完成任务,还闹出了“咸猪手”事件,有人挨了鞭子。江涛的心里泛出一丝后悔,自己为何要替和师父出这么个馊主意呢?但是转念一想,要是不出这主意,竹笼子能编织得这么快吗?

    夜,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像牲口一般劳动了一整天的役夫们,一个个酣睡得如同死猪一般,呼噜声此起彼伏,惊心动魄。

    黑蛋在地铺上趴着,眼睛睁得明宿宿,还就地做了几个俯卧撑。他心乱如麻,可心情到底不错。小娘子的回眸勾去了他的魂,她的眼神让他忘了屁股的疼。谁说好了伤疤忘了疼,黑蛋他伤疤没好就忘了疼哩。

    满脑子的幻想,黑蛋终于熬到了三更天。他弯着腰抱着肚子,装作内急的样子,悄悄溜出了营帐,身影渐渐消失在了暗夜中。

    不一会儿,黑蛋的身影像个黑色的幽灵出现在了女子营帐的土坎下。

    他蹲在土坎下窥视营帐动静,四下里静悄悄,静得让人眩晕。他在心中默默数着数,热切期待梦中情人的乍现。

    黑蛋心中燃烧着熊熊烈焰,这烈焰烧灼着他的心肝肺。他看不到她的影子,简直就要绝望。他后背发凉,倒吸一口冷气,头脑稍稍清醒了些:会不会是自己自作多情?

    偏偏就在这时,一声轻轻的咳嗽让他既惊又喜。他看见她的倩影出现在了营帐后。

    他像只矫捷的猎豹,扑了过去,将她抱了起来。二人匍匐在土坎下,他摸了摸她手上的伤痕。她问他屁股伤得重不重,还疼不疼。

    “奴家晓得你叫黑蛋,奴家不嫌你黑!你就带奴家走吧,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小娘子的话让黑蛋既感动又有些后怕,他犹豫不决起来。

    “怎么,你不敢?”她问他。

    他想了想,冒失地道:

    “你敢我就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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