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匹剽悍的骏马一阵风似的掠过河滩,县令派最可靠的捕快班人马取精盐来了。

    江涛照例要随他们去县衙领钱两。

    允儿不便去,悄悄告诉江涛回来时捎上一匹大红缎子。她特意叮嘱要选绣鸳鸯图案的,让他顺便看看订做的石榴裙做好了没有。

    江涛也再三叮嘱允儿,盐坊的事只管吩咐别人去做便是,自己务必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允儿会心地点头答应,他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便跨出了盐坊的门槛。

    “刚公子来得正好,来,内室说话。”

    穿过三堂,过一段曲曲折折的走廊,便到了“西华厅”。这里浓荫蔽日,鸟声啁啾,环境十分幽静。

    江涛好奇地上下左右打量,这西华厅内摆放甚是讲究,表面并不华丽的木制家具,样样显得古朴淳厚,散发着不易被人察觉的悠悠木香。

    “刚公子不必拘束,此间只有你我二人,坐下说话,坐下说话!——本官给南山岔的十头官牛可否分妥?”

    “分妥了,大人。小民替乡亲们谢过大人!”

    “你我之间不必多礼,本官今日约你至此,是有些要紧事和你说说!”

    县令一摆手,习惯性地捋捋喧子,然后向右侧拱拱手,踱着方步道:

    “当今圣上英明,朝廷大力鼓励发展农牧、军民屯田。今日,工部、兵部会同陇右节度府下发文书,勒令兰州州县两级,务必紧密配合尚书省工部屯田员外郎及临洮军,近期欲在黄河南岸金城西郊开垦屯田千亩。临洮军临时委派金城守捉孔武负责垦田事务。不知刚公子对此有何看法?”

    “大人,依小民之愚见,这是好事。”

    “好在哪里呢?”

    “屯田之利,人尽皆知;屯田之弊,人亦皆知。可这屯田在我金城县家门口,至少又有一利:一是每年会有数百人的屯丁来来往往,从四面八方来到金城,有人就有利;二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屯田在家门口,大粪都能变成钱;三是利在千秋,不管世事如何变迁,这田,始终在金城边上。”

    “好,好,好!没想到刚公子年纪轻轻,腹中竟藏如此韬略,可谓高瞻远瞩!佩服,佩服!”

    县令大人听后拍手叫好,大加赞赏。

    “大人谬赞!在下惭愧!”

    “公子,还有一事,我想听听你的高论。陇西牧要在咱旁边的五泉县东郊营建军马场,饲养数百骏马。这与我金城县又无瓜葛呢?”

    “大人,这当然有关系。据在下所知,五泉县除了城郊黄河南岸一带水草丰茂,境内土地沙化严重,干旱少雨,牧草并不丰盛。夏秋之两季,牧草无忧。可冬春两季,需要大量储备。”

    江涛想了想,接着说:

    “一旦马坊开办,今冬牧草奇缺,一定要从附近收购。眼下正值夏秋之交,不如趁早动员金城县百姓大量撒种苜蓿!”

    “刚公子所言极是,本官心里有底喽!种苜蓿的事本官自会安排下去。可眼下有一难事,刺史大人推到了本官头上,本官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刚公子你是合适人选呐!”

    “什么难事,请大人明示。”

    “开垦屯田在即,田高水低,灌溉是个问题。州里派人从工部都水监复制来了一幅筒车图,据说是南方民间有实物。可州县上下数十将作,竟无一人敢于承接打造之事,真是一帮怂包窝囊废!”

    “大人的意思是——”

    “刚公子,你不也是个将作吗?替我承接下来,敢不敢呢?”

    “呃——,行!”

    江涛稍作思索,便痛快地答应了。他想,有图纸还怕啥?再说天塌了有大个儿顶着嘛。

    “我说啥来着,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呐!等大筒车完工,本官在刺史大人面前为刚公子表功,如何?”

    “大人,这筒车确实不好做。在下尽力打造,只求不辜负大人美意,还哪敢有此奢望?”

    “好,好!来人,上茶——剑南雅安蒙顶石花!”

    县令咬着江涛的耳根子,神秘兮兮地说:

    “这可是当今圣上享用的贡茶!仙茶!”

    江涛没想到一个八品小县令,竟然能吃到大唐皇帝才能享受到的“仙茶”。他着实受惊不小。可在此品茗阔论,他觉得自己不枉来大唐盛世一回!

    一碗佳茗,并未使他六根清净,心旷神怡。江涛心中的烦忧却再次升腾,他心底间念念不忘的还是自己和允儿的婚姻大事。想到此事,再好的茶他也品不出滋味来了。

    “大人,在下有一私事冒昧相求,不知当说不当说?”

    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如此再三,他终于放下茶碗,硬着头皮讲了出来。

    “啥事?说来无妨。”

    “呃——是这样的,大人上次考察南山岔,见到过的郑允儿,就是郑老伯的尕女儿。不知大人可记得?”

    “嗯,记得,记得嘞,就那个模样俊俏的‘郑公子’吧!”

    县令大人哈哈大笑起来,“她,咋了?”

    江涛一时吞吞吐吐,红着脸说:

    “呃——,我要和她成亲了。”

    “这是好事啊!我早就说嘛,你俩是前世的缘分,公子这是要请本官吃喜酒吗?”

    江涛不知说啥好,只是连连点头。

    “行礼了吗?婚书换了吗?宴席都准备妥了吗?良辰吉日定下了吗?”

    江涛又是连连摇头。

    “哎,我说刚公子,你今儿个这是咋了?有啥难处吗?在本官这里只管说便是了!”

    他赶紧点头,道:

    “不瞒大人,在下祖籍长安,可流落至此时丢了过所(身份证明),寄身郑老伯家,既无户籍,又无田籍,这婚书便无从写起啊!”

    “噢,原来如此,这事儿何难之有?你入赘郑家,合乎人情常理,合乎大唐律令,本官为你做主,正大光明风风光光娶了这女娃子!至于户籍,小事一桩,今岁适逢户部造籍,本官让户曹勘验、补录便是!”

    “谢大人再造之恩,江涛当竭力图报!”

    “哎,刚公子这话就见外了,你我情同手足,这点事何足挂齿?莫提,莫提喽!”

    县令大人捋捋喧子,即刻喊了两声,吩咐仆役传来户曹。

    户曹现场办公,补录了户籍,写好了双方婚书,恭恭敬敬地呈给县令。县令大人大笔一挥,署了名,为二人证了婚。\0

    江涛心中有如卸下了万斤重担,顿觉神清气爽。

    县令大人要他回去安顿妥当盐坊的事,明日即返回县里,着手打造黄河筒车。婚礼诸事,暂且推后。

    这可咋办哩?婚事要拖多久呢?思来想去,只有回去向郑家老小解释呗!自己可是诚心诚意的,何况眼下县令大人安顿的事确实是大事,允儿不会不理解的。

    于是,他辞别县令,领了盐款,打马上街,到仁和绸缎坊扯了一匹上等蜀锦,取了允儿的石榴裙。

    江涛刮风一般回了南山岔。

(快捷键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 →)

加入书架书签 | 推荐本书 | 打开书架 | 返回书页 | 返回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