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岔人跟着“刚公子”煮盐,家家竟然分到了三百多钱,个个脸上自然泛着光彩。

    他们还想煮盐赚大钱,可老天爷不支持,一场大雨漫了苦水河边的碱盐滩。

    不过大伙知道,过段时日,碱盐土还会露出来。他们的希望并没有就此破灭。

    “刚公子得了五百赏钱呐,挺有本事嘛s生还长得那么攒劲,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

    “要是我家有个乖女,死缠硬磨也要许配给他!”

    “我看郑家老大、老二,未必比得上刚公子!”

    ……

    南山岔仅有十几户人家,手里有了钱,吃饱了饭,嘴里尝到了点盐味,就露出了人类热衷于八卦的本性。

    江涛煮盐得了赏钱,有人就得了红眼病,加之大家之前对他生平的神秘化,他又是个光棍汉,也就自然成了她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刚公子,二婶给你拖扯个婆娘(媳妇)你要不?”

    “呃——”

    每每听到这话,江涛总会像个娇羞的小姑娘,羞赧得说不出话来。

    谁也不知道,江涛这时候琢磨最多事是什么。

    虽然他尝到煮盐的甜头比别人家多,但自己心里十分清楚,郑老大说的对,煮盐贩盐只能解决燃眉之急,并非长远之计。

    要彻底改变老伯一家还有南山岔乡亲们的生计问题,还得从务好农种好庄稼入手。他想在田里刨出点啥。

    西山脚有一道豁岘,翻过豁岘,沟壑纵横。南山岔人的田就躺在这重叠回环的褶皱里,东一角,西一块,七零八散,碎布片一样分布着。

    江涛瞅了瞅,叹了口气。这山地,就是年成好,也收不了多少庄稼呀!

    站在对面一座小山丘眺望,山丘虽然一座连着一座,但山坡平缓,自然绵延,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盆地,四面八方的沟渠,最终都汇聚到了盆地中心的涧沟。

    老伯给他指了指自家的一绺田,正好在一条沟壑出口处。

    “哎,这可是老郑家祖传下来最平整的一畦田,可只要老天爷下点雨,就会被淤泥给漫了,旱地本来缺水,盼着下雨,又怕下大雨给淤了!”

    江涛仔细观察研究了一番,发现了问题之所在。天一下雨,山坡上的水流都会聚到那条小水沟。等淌到最下面,也正好就是那块坝田,当然旱涝都成灾。

    “老伯,我看这绺坝田的问题可以解决,办法是把上面缓坡开垦成一层一层的梯田,再疏通好水路,这样就能多出不少田呢!”

    “啥是梯田?我咋没辨来哩!”

    “就是把对面平缓的山坡修成一层一层的田,像梯子。”江涛用手比划着说。

    “噢噢,晓得了,晓得了。你这想法不错!”

    老伯捋着他那几绺花白胡须很有把握地说道:

    “咱家劳力多,我估摸着十天半个月就能修整出来四五层子,赶明春能多种点菽麦,口粮就不用愁嘞!”

    “我也是这么想的,那您再和大娘商量商量,回头我给大哥说说,哪天不煮盐咱就行动,一有空闲随时都可以修整嘛!”

    郑老伯领着江涛翻山越岭,查看了另外几处田,因为刚下过一场透雨,旱地里的秋田青苗长势不错。

    “现在是七月半间,刚立秋,离霜降还有两个多月呢。若老天爷再下上几场秋雨,秋粮收成保准没嘛达!”老伯掰着手指头念叨着。

    一股温热的山风吹来,江涛也感到几分难得的快意。

    老大是个急性子,说干就干。正好,这两日里正的粗盐还没运来,江涛也就誊开身子大干一场了。

    天麻麻亮,一家人扛起铁锹,推上独轮车,背个背斗,提几个荆条笼子,向山里进发了。

    老二照旧赶羊出圈,允儿留在家里照看家务,烧水煮饭。

    江涛找了个干树枝,在山坡上划了几个框框,大家就热火朝天地干起来。

    老大体魄好,性子强,现在饭里又有盐,干起活来攒劲得连江涛都热眼。两个攒劲后生连挖带背,汗流浃背。

    老伯大娘虽上了年龄,干会儿歇会儿,但劳动起来有韧劲,好像能一直这样干下去。

    山里人的日子在繁重的体力劳动中,一天天过得很快。十多天了,除了中途有两三天煮盐之外,一家人起早贪黑,到山里修梯田。

    每天晌午歇气的一会儿,江涛都会一边抹去额头上的汗珠,一边手搭凉棚欣赏着自己的劳动果实。看着看着,那一层层的梯田仿佛正在慢慢变绿,麦子黄澄澄一片,微风吹过,麦浪起伏。\0

    “啊呀,刚大哥,你怎么瘦了呀?”

    有一天吃饭时,允儿不时地打量坐在对面的江涛,喃喃地说。

    “你看大哥不也瘦了吗?干这么重的活,谁都会瘦的。允儿怎么这么偏着你刚大哥呢?”老大想故意逗逗尕妹子。

    “才不管你呢?你有娘疼着咧,可刚大哥呢?”

    她呶着小嘴巴说,刚说完就后悔似的捂住了嘴。

    “这死丫头,咋学得这般花麻撂嘴?”大娘笑着数落允儿一句。

    江涛看允儿可爱的样子,也禁不住笑了。

    晚上,允儿给他端来了一盆热腾腾的洗脚水,还悄悄地将一双编织得很精美的草履鞋塞到了他手里,飞抛个媚眼,转眼就跑出了屋子。

    “刚公子,我家允儿和你投缘哩!”老二躺在炕上说。

    “就是,这尕妹子忒可爱了!”江涛也笑着说道。

    “哦,阿爷说明儿个天要去趟县城,要不你也去逛逛,顺便把我放羊打来的柴火卖了?”

    “太好咧,我正打算到城里寻几样工具呢。嗯——,城里人多吗?”

    “繁华着呢,咱金城在西域道上。到处都是胡人,有羌人、楼兰人、突厥人、靺鞨,还有怨毒,最远的是大秦人。

    “噢,粟特商人最多,他们穿得花里胡哨,满口叽里呱啦,听不懂一句啊,你可别小瞧这些人,挺会做生意的呢,小心被它们糊弄了哩!”

    别看老二成天不说话,他知道的事还真不少。奇了怪了,江涛听着,这些名字好像都挺耳熟的,可就是记不清楚何时何地何人所言。

    “那城里有铁匠铺吗?”

    “铁匠铺?有啊,有一家叫‘铁牛’什么的,平时打些农具,好多人都去找他,还得排队咧。不过你可千万不敢说打刀剑、斧子什么的,那是要犯王法的!”

    “这我就明白了,那你们平时进城盘查吗?像我,不在籍的,能进去吗?”

    “有时候查得很紧,有时候随便问问。你背上一捆柴禾,大摇大摆跟着老伯走就是了。看咱这布衣百姓,平素都没人盘查。”

    聊着聊着,二人都不觉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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