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常一样,江涛和郑老伯牵着两头毛驴,驮上高粱和麦子,夹带着两包精盐,轻车熟路,“吭哧吭哧”上山去往马衔山的路上兑口粮。

    天快亮了,一路上没有遇见一个人影,江涛心中有些纳闷。

    来到那片树林,却发现老早就有人等着了。一头高个子的灰白驴子,缰绳拴在一棵老榆树上,两麻袋粮食靠在一起码着,两个攒劲后生踱来踱去。

    “可把你们给等来了,是兑盐巴的吧?”

    看到江涛和郑老伯,其中一个后生道。

    “你说什么?我们要兑口粮,看看半道上能不能遇到去县城粜粟米的主儿,我们想用麦子兑点儿上等的粟米。”江涛随机应变,警惕地说。

    “兑盐就兑盐嘛,我们村里人都说了,赶早这儿有一老一小天天在这儿贩盐,有什么大不了的,别遮遮掩掩了!”

    “打开麻袋看看粟米吧!”

    “还是先看看盐巴!”

    “先看什么还不都一样?”

    江涛说着同郑老伯从麻驴子背上卸下了麻袋,掏出藏在高粱中间的小袋子,解开让他们看。

    “嗯,好盐,好盐呐!我还从没见过这么纯的盐咧!等等,这就给你们看粟米。”他舔了舔盐巴,接着咳嗽了两声。

    “唰唰唰!”林子里突然冒出一伙人,把他们围住。

    “你们要干嘛?”江涛吃了一惊。

    “老郑头,你胆大包天,竟敢私自贩盐!人赃俱获,你有何话可讲?”

    江涛上下打量一番:此人个头不高,略微发胖,黝黑脸,一撮喧子,眼眸深邃;头戴介帻,身穿绛褠,八分世故尚余二分威严。

    “啊呀,里正大人,怎么是你?”郑老伯显然也未曾料到。

    “里正?”江涛心想,“让他知道兑盐的事,不就全完了吗!”

    “贩卖私盐,按大唐律该当何罪?我想你老郑头不会不清楚吧!”\0

    里正满口官腔,咄咄逼人。

    “里正大人,您不是不知道,前一阵子南山岔遭了灾,老伯家没口粮,这也是没办法,才把家里蓄下的一点盐巴拿出来,想换点口粮熬过饥荒。您大人大量高抬贵手就放过郑老伯吧!”

    江涛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放他一马?说得轻松,放了你们,我不成了同伙?——啊哈,你又是哪位?我咋从没见过?”

    “张大人,他是给我们村牧羊的后生,叫刚涛。”老伯赶忙解释。

    “噢,羊倌不放羊,也来做盐贩子了!我再问你,这盐从何而来?是不是你暗中勾结吐谷浑,贩卖戎盐?”里正步步紧逼。

    “冤枉啊,大人!这盐,这盐是前几天夜里来的贩子放下的,地道的关中会州盐池产盐,只不过我们给加工提纯了。”

    “休要一派胡言!等我上报县衙,查他个水落石出,看看谁这么胆大妄为,目无王法,运送贩卖私盐!”

    “求张大人开恩,您可千万不要报官!我们也是没办法,才想出了自己煮一点盐换点口粮这个不中用的法子的咧。”

    郑老伯扑通跪在了地上,承认了是自己煮的盐。

    “啊呀呀,我说老郑头,你还是起来说话,这岂不是要折煞兄弟吗?——你刚才说盐是煮的,笑话,咱们这里谁能煮出来盐?就算煮出来,有这么好品相吗?你给大伙煮煮看!”

    里正手下的仆吏们一阵哄笑。

    “里正大人,我真能煮出来。”江涛认真地说。

    “好你个胆大后生,竟敢口出狂言!”

    “大人,如若我煮出来,你能放过郑老伯吗?”

    “哈哈,不就放过个老郑头吗,这有什么难的。你若能煮出盐巴来,一切好说,一切好说哩!”里正哈哈大笑。

    “张大人,我看这毛娃的话不靠谱,咱可别被诳咧!”一个大汉咬着耳朵对里正说。

    “耍花招?就算吃了豹子胆,我量他也不敢。”里正朝着江涛干脆地说了声。

    “大人如若答应我的条件,可派人到南山岔查看。”

    “答应,一言为定,我要亲自去!”

    一伙人马浩浩荡荡直奔南山岔。

    里正派人在路口放哨,江涛张罗着煮盐的事。不大一会儿工夫,一大木盆黄聪聪的卤水就滤出来了。

    澄了一会儿,倒进大铁锅,点火,先大火后文火,煮了大半天,盐自然出来了,不过是粗盐。

    里正看了看江涛说:“还真不简单哩,不过嘛,这盐并不纯粹,品相实在不敢恭维!”

    “还没有提纯呢,当然品相一般。”江涛答道。

    “那你赶快提纯呀!”

    几个时辰过去了,里正大人早有些等不及了。

    “好,得稍微晾一会儿。不过,提纯的过程需要祭奠盐神,所以不能见光,也不能有陌生人,大人能否回避呢?”

    江涛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这我还头一遭听说呢,既然是盐神有旨,在下回避回避也无妨。”

    郑老伯陪着里正大人出去了,江涛闩上门,熟练地进行着溶解、过滤、蒸发、结晶。

    傍晚时分,精盐出锅了。

    里正迫不及待,头一个尝盐,他拿了一块精盐,看了又看,舔了又舔,然后对着江涛竖起了大拇指,赞不绝口:

    “刚涛,人才呐人才,你可是咱们东皋里的大财神咧!”

    “这么说,您大人大量不打算报官了?”

    “报什么官?咱们一里百户人家,遭灾的遭灾,缺盐的缺盐,日子好过的真没几户!我这里正呐,也是个黎民,能干出那样伤天害理的事吗?”

    “那就多谢里正大人!”江涛向他拱了拱手。

    “谢我干嘛,我还得好好谢谢你这个攒劲后生呢!”

    “听好喽,从今往后,你给我好好煮盐,南山岔的十几户人家都煮,兑银子的事包在我身上!利润嘛,这个利润我抽三成,你看咋样?”

    “能行啊,只要能让大伙吃饱肚子,过上好日子,这算什么呀!”

    “十几户人家都煮盐,是不是动静太大了,有人报官咋办?”郑老伯发话了。

    “老郑头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就是,待会我和保长商量商量。”

    “去,叫南山岔的保长来,就说有紧急事情和他商量!”里正立马吩咐人去喊来保长。

    不一会儿,保长就气喘吁吁地来了,看来他是一路小跑来的。

    “里正大人大驾光临,有啥吩咐?”保长毕恭毕敬。

    “咱们南山岔前阵子被冷子打了,大伙都缺吃少穿吗不是,幸亏这位刚老弟有能耐,能煮出盐巴,我想让他带领你手下这十几户人家都来煮盐,把日子过得好一些,不知保长你意下如何?”

    “哎呦,里正大人真是青天大老爷,咋做,您吩咐就是了,在下万死不辞!”

    “甭管你嘴里说的多好,煮盐的事,让所有人都得听从刚老弟的吩咐。还有,如若有人露出半点风声,我便拿你是问,听清楚了吗?”

    “小的从命,小的明白,小的不敢!”保长唯唯诺诺。

    里正临走撂下一句话:“三天后子时交盐!”

    江涛将埋在口粮里的一袋精盐塞到了他手里,他推辞再三,最后还是笑眯眯地带走了。

    郑老伯告诉江涛,里正姓张,家住张家崖,是这一带的富农。据说祖上是木匠,可不知什么缘故,到里正张有年一代就失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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