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凉城,”千韩跟在少年身后,带着一点犹疑的喊了一声。

    凤凉城眨眨眼,只觉得心尖上最软的地方叫那个姑娘狠狠的掐了一把,酸酸胀胀。

    旁人喊他时,或是带着滔恨意,或是惧怕恭敬,或是谄媚,从来没有人,能把那三个字喊的缱绻情深,甚至能让他觉得,这个他曾想要摆脱却如同刻入骨髓的烙印一般的名字,也能那么美。

    “嗯?”少年软下了眉眼,清隽容颜写满了温和。

    “千韩,”凤凉城极少用这样一本正经甚至是带了一点严肃的语气喊她。

    少年的眉眼在阳光下清晰的不得了,带着一点认真,一点无奈的看向她:“你可不可以,多信任我一点。”

    那人褪去了一身清冷孤傲,看向她的时候,好看的琉璃眸里泛起了千般风景,他就那样带着一点委屈的,用那双潋滟生情的桃花眸看向她,坦诚又赤忱。

    叶千韩一怔。

    凤凉城认真的看着自己的姑娘,旁人不知,他又怎么会不明白。

    他的姑娘,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养的丫头了。

    都慧极必伤,她太过聪慧,一切都看的太过清楚,可越是这样,越是敏感,便越容易把自己囿于方寸之间。

    “韩儿,”他抬手摸了摸姑娘的额头,亲昵又温柔,“我不想骗你。有些事我虽不能,可我却更不愿随意扯个理由来糊弄你。”

    “我希望我们两人之间,能是坦诚的。”

    “好。”叶千韩眨了眨眼,努力的抑制住了想要夺眶而出的泪,露出了一个带着一点娇憨的笑。

    多好啊。

    叶千韩想,自己大约可以算是幸阅。

    虽然她是“意外”到了他身边,虽然她的过往可能不堪,虽然她的一切都好像不存在一样,但她还是幸阅。

    凤凉城揉了揉姑娘的头,笑的眉眼弯弯。

    千韩忽然就觉得,她藏在心底不肯放过的执念,好像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有什么重要的呢?又哪里比得过眼前的这个人。

    “只要是你的,我都会相信。”所以,凤凉城,你不要骗我。

    凤凉城眼底带了丝愕然,他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叶千韩,那个姑娘却一脸无辜,带着一点懵懂的回望他。

    没有人比凤凉城更明白,那个看似性子软和的姑娘,实际上有多么的敏感,多么的难以接近。他们虽然已经在一起,可凤凉城却明白,他的姑娘始终没能跟他彻底的交心。他知道,自己瞒着她良多,她心存犹疑也是人之常情。

    可人,到底是贪心的。

    后来,他想把那个人永远的留在自己身边,想那个姑娘喜欢他。

    再到现在,他不满足那一点喜欢了。

    “千韩,”凤凉城很是认真的看向自己的姑娘,“我知道你心底始终是有隔阂的,我可以等,等到你真的放下的时候。”

    “左右也是我自己犯下的过错。”

    凤凉城半晌才道。

    “我那时太过年幼,又太过自负,本就不懂何为自由,却又偏生想要。我不愿循规蹈矩,按着先辈们的路,按着那一眼能看到尽头的路走下去。”

    “可我那时不明白,其实所有的自由,都是有条件的。每个人,都有他要守护,要背负的责任。

    凤凉城扯了扯唇瓣,露出一个带着几分苦涩的笑:“若非我当年太过执拗……”

    叶千韩一瞬不瞬的盯着面前的少年,眸底带了几分恍然。

    凤凉城却不再开口,他伸手理了理千韩额前的碎发,神情温柔的像是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总有一日,我能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

    叶千韩默了默,她不出那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他是为她好,他们都是。

    可也都不是。

    没人问过她愿不愿意。

    “凤凉城,”叶千韩眸光有些凉,“我喜欢你,喜欢被你保护。”

    “可我不是一株需要依附生存的菟丝草。”

    “我是安王府的儿女,我从来不需要也不想躲在谁的身后,心安理得的享受岁月静好。”

    “我想看四海清明,想要与你并肩而立。”

    凤凉城忽然间有点恍然,他蓦然想起,他第一次见到那人时,她明明一身血污,明明绝望无援,可那双水眸里,却藏着孤狼一般的光,哪怕已经走到全黑的陌路,眼底的光也依旧带着让人心动的满是希望的光。

    “我知道。”

    凤凉城低敛着眉眼,无端带出了几分落寞。

    可我,还是想把你护在羽翼之下,想护你一世周全,予你岁月静好。

    “好了,”凤凉城揉了揉姑娘的头,眸光柔软,他的丫头啊,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会是躲在他身后的。

    凤凉城牵过姑娘的手,拉着她走到远处,眼底带了几分犹疑。

    “千韩,”凤凉城眸中多了几分严肃,“你可知道,为何我和殿下那般笃定是司氏吗?”

    叶千韩有些迟疑的摇了摇头,她的确是想不出。

    那人对着她,露出了一个极清浅却又极温柔的笑,“你可曾听过一句话,得凤主者,得下。”

    叶千韩又是一怔,好看的水眸里溢出了几分难以置信。

    怎么……怎么会这样?她是个聪明的姑娘,有这三言两语,便安排隐隐约约的拼出了一个真相来。

    “凤舞氏内有四族,凤族,叶族,司族,蓝族。”

    “凤族掌握着凤舞氏的命脉,与其他三族中的一族共同执掌凤舞氏。”

    “每过千百年,三族中都会降生一位凤女,哪一族的凤女能顺利涅盘重生,成为凤主,嫁入凤族,哪一族便能与凤族一同执掌凤舞氏千年。”

    “叶族战神一脉,司族祭祀者一脉,蓝族神医氏一脉,都会有一位凤女。凤女降世之时,便也会有一位鸾女一同降世。”

    “战神一脉?”叶千韩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可是安王府一脉?”

    若安王府一脉,是有凤女降世的,那……是她?还是……蔷薇?

    不管帝心底到底有多不愿意,不管他有多恨,可此时此刻,帝好像也只能是承认,除了听落黎音的,他一点法子都没有,心底的那些情绪也只好是忍着了。

    “君上,”帝的嗓音里带了几分心翼翼,虽他真的一点都不愿意在来招惹落黎音,可这件事好像还是非问不可的,“我还有一事不明,还请君上能据实以告。”

    落黎音挑眉,他知道帝要问什么。

    只有知道宫里有那个通道,帝才会在这个时候急着问清楚,否则,以他们这位陛下胆怕事的性子来看,怕是压根就不会管到底是从哪里进来的,他只会老老实实的跟在落黎音身后,生怕自己会被落黎音给留下。

    帝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他现在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是抱着一点希望来问问落黎音。

    万一——君上心情好,愿意告诉他呢?

    陛下自己想的还是蛮周到的,就算是君上觉得他的问题很奇怪,陛下觉得自己还是可以推到好奇心的身上去的。

    他心底的算盘打的啪啪响,压根就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几个人,早就把他的心思摸的一清二楚了,不过是眼下没那个心思来戳穿他罢了。

    若真叫落黎音来,他们这位陛下其实还是挺能给自己想借口的。

    好歹还能求一个心安。

    落黎音看不上陛下也不是一两了,帝自己也知道他不招落黎音待见,故而对落黎音有点冷淡的态度也没觉得不对。

    毕竟,这位君上待他,一向是这样的。

    若是落黎音很是和颜悦色,陛下反倒是要怀疑一下这位君上是不是准备要送他上路了。

    陛下的心思奇怪是奇怪,却也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我听,极暗之域的开启,是有时效的,现在已经不在极暗之域开启的时候了,君上又是怎么——带着我们一起进来的?”帝嗓音里带了几分疑惑,好像他不过是很单纯的有点好奇。

    总觉得君上在敷衍他,可他还只能接受这个法。

    帝本来也不是胆子有多大的人,方才能问出那个问题,已经算是他安慰自己安慰了半的结果了,现在陛下是万万问不出君上是不是在敷衍他的话了。

    他们这位君上,本来就很敏锐,他若是再问下去,那便显得太过刻意了,到那时候,便是君上本来没发现什么,都该被他问的起了疑心。

    “叫君上见笑了,我不过是从没有来过极暗之域,有些好奇罢了。”

    落黎音早就猜到帝的这个答案了,一时间觉得有点无趣。

    帝的算盘打的是挺好,他却压根没料到,以那几饶默契程度,的都是些他听的一知半解的话。

    帝:——

    “阿音,这里这般危险,你还是先给陛下加一个防御灵阵好了,万一陛下有所损伤,可不是你我能承担的起的。”姑娘话的语气很是真诚,帝却听的直冒冷汗。

    若是当真有那样怕,也不至于把他给打晕带进来啊!这几人哪里是怕他会出什么意外啊,这分明就是,就是怕他和他家蔺珂会听见什么不该听的,想把他们两个给隔开啊!

    落黎音料的一点都不错,若不是现在是在极暗之域,陛下自己怕的不行,还要指望落黎音能带他出去,他早就闹开了。

    毕竟——这事怎么看,君上他都不占理啊。

    若是当真是从宫——陛下简直都能预料到自己日后的悲惨生活了。

    帝现在是还夹着尾巴做人,一点多余的话都不敢,生怕惹得几位不高兴。

    叫阿酒觉得有点奇怪的,还不是帝的这副心翼翼的态度,而是一直都在沉默的蔺珂长公主。

    她老老实实的不算什么坏事,甚至还叫落黎音松了一口气,他可没忘记,上回蔺珂长公主是怎么闹的桃花坞鸡犬不宁的。

    可——这与她平日的嚣张跋扈,可实在是一点都不符。

    阿酒偷偷的瞄了蔺珂长公主两眼,那人半垂着头跟在帝的身后,除了最初失声喊出来的那一句“君上”,她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

    阿酒皱了皱眉,她这样识趣儿,阿酒反倒是觉得有点不太放心了。

    蔺珂长公主忽然抬眸,直直的对上了阿酒的眼睛,那位向来是不怎么喜欢阿酒的长公主,忽然间朝着阿酒勾了勾唇角,露出了一个带着几分粲然的笑意。

    姑娘歪了歪头,她干嘛要笑?

    不过现在,帝和蔺珂长公主两人已经被落黎音布下的灵阵给隔开了,除了能把比划比划给阿酒看,那位长公主什么阿酒都是听不见的。

    阿酒忽然发现,其实蔺珂长公主原本生的是极美的,不过她平日里的嚣张跋扈完完全全的掩盖住了她的容貌罢了。

    总归比她平日里要好看的多

    相由心生这几个字,看来果真是没错,阿酒一边看着蔺珂长公主,一边漫无边际的想着。

    凤凉城揉了揉姑娘的头,“凤女与鸾女,是生的伙伴,她们是最为契合,最为了解彼此之人。”

    “可蓝族神医氏一脉,向来是与世无争的,故而凤主从来不是出于那一族。”

    “你……叶族凤女是出于战神一脉,也便是安王府一脉,可……我与阿姐,虽是安王府的儿女,可到底没有安王府的血脉啊……那这凤女,到底是谁?”

    凤凉城一怔。

    他忽的一把将姑娘揽到了怀里,眼底压抑着一点难言的悲楚。

    “凤族……”叶千韩忽的念了念,凤族……凤凉城……她伸出自己的手,露出了一段霜雪一般的皓腕,低头看向那青翠透亮,似是描着朦胧烟雾的烟羽,想起了那日太后在她耳边道,“这东西是有灵性的。”

    她从前只当那是句玩笑话,如今骤然窥见了半分真相,整个人都呆住了。

    凤凉城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挤出几分带着点讨好意味的笑。

    叶千韩忽然对凤凉城口中的话多了几分怀疑,怎就这般随便呢……

    “自然不是。”凤凉城正色看向她,“凤女降世,百鸟朝贺,那样的人间盛景,又有几人能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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