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祥走过来道:“刘大人,已可上山了。”说着,弯腰去起了帘子,等候着。

    刘英芝却往前迈了两步:“不用轿子了,我走上去。”

    “这如何使得?!”张祥急道:“紫山虽然不高,可也要走上大半时辰,昨日又是大雨,这山路必定滑得紧,要不小心摔着了,奴才如何向皇上交代啊?”

    刘英芝微微一笑:“无妨的,这点路,我自信还办得到。至于路滑,也好办。”她一指其中一位守护紫山的侍卫,笑笑:“小兄弟,你陪我走一遭,可好?”

    那侍卫年纪甚轻,见那传说一般的刘大人一指点中自己,一时木立,心里也说不清是兴奋还是惶恐,那脸在微微晨光里看去,已是红了。

    “张公公,你们全都回去,”刘英芝望向紫山,清风阵阵,她衣袍飘扬间有些太液池千顷碧叶连波而动的清致,而她迎风而立:“逍遥王爷是长者,纵使陛下亲临,也当停辇步行,何况是我。”说罢,越过众人拾阶而上,那侍卫紧步跟上。

    张祥心里虽担忧,但也不敢不遵从刘英芝的话,只得随着轿子回了皇宫。

    刘英芝走了数十阶,额上已微微见汗,心里却充实欢喜,就是一向素白的面颊上也显出淡淡红晕来,惹得那年轻侍卫不住偷偷拿眼去觑。有些条石坑洼不平或青苔滑脚,那侍卫扶着刘英芝绕过去,刘英芝身上清凉透衣而来,他不由想:从前只知道刘大人辅佐帝王,才华绝代,却从来不知道还生得这样好看,难怪帝王独独钟情于她。

    刘英芝缓步而上,道:“小兄弟,昨夜宫里送过来的膳食,逍遥王用得可好?”

    那侍卫摇头:“不太好,王爷只吃了一点就撤了。”

    刘英芝心上更添了几分把握,放开心怀,再不萦于国事,信步所至触目皆是丽景天成,对身旁青年道:“紫山景致已是如此,那些天下名山真不知何等模样了。”

    那侍卫无甚机心,笑道:“刘大人若有兴致,冬日雪后再来,那时满山冰枝挂雪,才是最美呢!”

    刘英芝一时默然,复笑言道:“凡事太过足意反是不美,兴之所至,兴尽而归,一切随缘便好。”

    那侍卫听不明白,却也不敢再问再说。刘英芝神色虽然宁静,那眼神望出去却深邃难解,叫人觉得,她虽在身旁,却离了很远很远,彷佛这山上的云雾,触手可及却什么也抓不到。

    刘英芝体力终究不支,半山之后便不得不由那侍卫扶着缓步而行。如此走了大半时辰,眼前豁然开朗。

    但见那开阔之处,青青翠竹掩着小屋一栋,一人身形修长,迎着山路来处负手而立,虽粗袍布服,却也掩不去那人一身的清华高贵。

    他朝刘英芝望来,眼神明锐如剑。

    刘英芝脱开侍卫的扶持,跨前一步,也不言语,只折腰深深一揖。

    那侍卫也恭身行礼:“逍遥王殿下。”

    欧阳玄皓面沉如水,道:“小王恭候刘大人多时了。“说罢自顾拂袖进屋。

    那侍卫奉命守护紫山也有年余,欧阳玄皓待他们甚是亲厚,这还是头一遭见识到欧阳玄皓的脾性,才知关于逍遥王狂妄自负的传言果然不假。不由有些担忧,觑眼望了过去。

    刘英芝似有所觉,对他微微一笑:“小兄弟,一路辛苦你了。我与王爷有事要谈,你先下山去罢。”

    目送那侍卫离开,刘英芝整了整衣袍,从容步进屋内,目不斜视,走到欧阳玄皓身前三步:“微臣冒昧拜访,特向逍遥王殿下领罪。”说罢跪地下拜。

    欧阳玄皓安坐不动:“陛下遇刺,政局动荡,一切仰仗刘大人斡旋,刘大人何罪之有?”

    “身为臣下,失于职责,未能化灾祸于未萌,令君主陷于险地,臣万死难辞其咎。”

    欧阳玄皓面上掠过一丝残厉:“一早就赶来请罪,果然不负你刘大人之名!”冷冷盯住地上的人:“你与陛下之间的事,我早有耳闻。为君之人,政事私情纠缠不分,必招奇祸。”

    刘英芝垂首默然,缓缓道:“王爷教训得是,微臣领受。”她声清如水,语气至诚。

    见她态度如此谦恭,欧阳玄皓纵然怒火滔天,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冷声道:“起来罢,你身上还有陛下的骨肉,有什么闪失,我可担待不起。”眼瞅着刘英芝缓缓站起,冷嗤一声:“才华,容貌,性情,你刘大人一样不缺,迷倒陛下不说,连荣王朝将来也要交到你肚里孩子的手上。”

    刘英芝身形站定,抬起头来,回望欧阳玄皓:“王爷宽心,若此子不肖,即使陛下袒护,微臣也决不纵容。”她眼神清明,并不为欧阳玄皓之前的言语而羞惭:“微臣才鄙德薄,但从未失信于人。”

    欧阳玄皓尖锐的目光直直望进刘英芝的眼里去。他性情刚烈不谙收敛之道,才会被削权软禁。这些年来,独居紫山,反思当初作为,只觉得年少轻狂,也不能全怪在兄长头上,随着先帝去世,怨恨之心消泯,兄弟之情再生。欧阳谢怀下旨撤去圈禁,心里对这个子侄大有好感,本待竭尽所能好好辅佐于他,不负这血脉亲情。那时,听说了刘英芝的事,心中忧虑,连夜递了奏折,殷殷劝诫欧阳谢怀国事私情切要分清。结果,欧阳谢怀遣了个公公过来,递还奏折,打开一看,朱砂大字龙飞凤舞:皇叔老迈,但请颐养天年。朝廷之事,勿须过问!气得他当下立誓:欧阳玄皓永生不下紫山不问政事,如有违誓,甘受五马分尸万箭穿心之苦。

    虽然过后了解了刘英芝的品性,方知自己是看低了她,但发下的誓言也不便收回来,这些年来,依旧一个人在紫山过了,晃眼八年过去,本以为万事安定,却不料竟突然生出祸事来。情知种种事由,与刘英芝有千丝万缕的干系,对她无论如何也和颜悦色不起来。但如今看她一双眼眸,清亮如月澄澈其心,也不由叹道:“刘大人一诺千金,我信得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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