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白抬眸,静静的盯着那黑烟滚滚的窗户口看了一会,才收回目光,抬脚走了上去。

    走到鹿鸣家房门前,浓郁的黑气,将整个房门笼罩,已经看不出防盗门原本的色彩。

    阎白抬手,用指尖轻轻触了一下房门上的黑气。

    一缕黑烟,如黑蛇一般缠上他的手指,一瞬收紧。

    阎白瞬的抽手,黑烟散开。

    他低头,看着指尖上被缠出来的浅浅的印子,不由轻笑了一声。

    “还挺行。”

    他手腕一转,缠绕在手腕上的锁魂链盘旋脱腕,直直对着房门挥了一下。

    两物相撞,“噔”的一声。

    房门应声而来。

    阎白低头、闭眼,双手在心口前飞快结印,低声吟唱咒语。

    下一瞬,他周身被银光笼罩,像是穿上了一层防护服。

    银光闪闪。

    若是有旁人看到,大概,会觉得新奇,会像看大熊猫一般一直盯着他看。

    阎白带着防护走进鹿鸣的家。

    一进门,他就看到垂着头坐在沙发上鹿鸣,脚步微微一顿,轻声唤了一句。

    “鹿叔。”

    鹿鸣身子轻轻颤了一下,然后慢慢动了,动作看起来十分僵硬,就像是没有上润换油的机器, 动一下,卡一下那般。

    他缓慢的转身对着阎白。

    阎白发现,他在窗外看到黑烟,竟然是从他身上散出的。

    阎白脸色微微沉了一下。

    “您这是怎么了?”

    鹿鸣牵起嘴角,如木偶一般,每一动作都格外的僵硬。

    “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可怕吧?”

    从窗帘缝隙中透出的阳光,撒了一点在他的脸上。

    阎白闻言,这时才注意到他的脸。

    面上的皮肤已经完全溃烂,没有一点好肉。

    独揽的看着,似乎还冒这一点臭气。

    阎白眸光闪了闪,顺着他的脸向下看,目光不禁又是一颤。

    他身体上的肉,也已经开始腐烂了。

    他就像一个死了许久的人,身体的每一块肉、每一寸肌肤,都已经腐烂生蛆了。

    “鹿叔,你这是怎么了?”

    他惊讶的不禁提高了几分音调。

    鹿鸣轻轻笑了笑,摇头。

    “我也不知道。一天前,我就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了。最开始烂手烂脚,我以为是什么东西中毒了,可是到后来,所有的肌肤都快溃烂。我去找了白水,他说,我身体没有任何的中毒迹象。我找你,你的电话,刚刚才打通。”

    阎白轻轻叹了一口。

    “我去地府了,您是怎么发现自己开始出现这情况的?”

    “不用发现,一觉起来,就已经这样了。还毁了一套床单。是一千鹿悠妈妈买的,我最喜欢的一套。现在,毁了。”

    阎白看着他脸上淡然的表情,心不由沉了沉。

    他莫名的有种感觉,鹿鸣很清楚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而他找自己来,视为了让自己帮他处理一下身后事。

    鹿鸣脸上的表情,淡然而豁达,就像一个在安静等死的人。

    阎白眸光一闪。

    “鹿叔,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鹿鸣似乎没有想到阎白会问这样的问题,不由愣了一下,眼瞳微微瞪大了一些。

    “我找你,就是想让你来救救我。我现在这样子,若你也没有办法的话,我是活不来多久了。”

    阎白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淡淡回了一句;“是吗?”

    鹿鸣一愣。

    “不然呢?”

    阎白摇头。

    “可我看您的状态,还很悠然。似乎,一点也不担心眼下的状况。”

    鹿鸣皱了皱眉头。

    “你什么意思?”

    阎白轻笑,又缓缓摇了摇头。

    “鹿叔,你是不是想好了,要怎么死?”

    “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

    鹿鸣扯动着嘴角,血水与脓水顺着嘴角滑落,看起来格外的恶心。

    阎白眼底闪过一抹嫌恶,微微偏了偏头。

    “鹿叔,我也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你觉得,你撒谎,还能逃的过我的眼睛吗?说说吧,他们让你把我引来,又想做什么?您又犯了什么蠢,答应他们的要求了?”

    鹿鸣嘴角的弧度一下僵住,脸上的肉,不受控制的抽动着,看起来,更加让人难受。

    阎白眉心轻蹙,脸色也变了变。

    鹿鸣却在回神后,装傻,表示自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阎白轻轻摇头。

    “鹿叔,我们彼此的时间都不多,不要这样,好吗?”

    鹿鸣不住摇头。

    “你信我,我只是想让你来救救我!悠悠还在,我还要照顾她,我不能死!”

    “他们是不是告诉你,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从未见过,就不会怀疑。但是,鹿叔,他们也许忘记了,我现在已经被地府承认了,我接收了传承了。你现在的样子,若没有你自己同意,没有人可以将你弄成这样的!”

    鹿鸣面色一哏。

    “你什么意思?”

    “你现在的状况,叫做烧仙居,是以燃烧魂魄为代价,来连接地府的。你真的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在刚进小区时,阎白就已经发现,这个地方的气息,与地府的气息很相似,当他看到鹿鸣时,就更加确定了。

    这是那些人弄出来的第二个鬼门关。

    他们利用鹿鸣的执念,来让他燃烧自己的魂魄,打开人间与地府联系,又一次想要将那些鬼魂给送上来。

    可谁想,鹿鸣的魂力,本就弱。

    他常年照顾鹿悠,本身魂魄的力量,早就被鹿悠给侵蚀了。

    现在的他,魂魄恐怕,就比阎烈的好一点。

    因魂力不够,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也只能打开一条缝隙,漏点阴气上来,将周围的孤魂野鬼都给吸引了过来。

    阎白真的是从未见过这么蠢的人。

    鹿鸣一个,楚笙一个。

    为了女儿,想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可以理解,但是,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用用脑子,弄一些阳间的东西?

    阎白无语的摇摇头。

    “你现在,想要活的话,就是告诉我,你到底答应了他们什么?”

    在阎白说出“烧仙居”三个字的时候,鹿鸣的精神就遭受了一击重击,一时脑子嗡嗡的,根本反应不过来。

    再到阎白质问时,他脑子一片乱麻麻,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阎白看他愣了好一会不由又出声喊了他一声。

    “你在想什么?”

    鹿鸣僵直的身子,一下软了下来。

    “我什么都没有想,我还能想什么呢?”

    他突然的靠在沙发上,苦笑一声。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从头到尾,我都是最蠢的那个。”

    “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

    鹿鸣闭上眼,深呼吸,长长的缓解了一下情绪摇头道。

    “我只是,想要让鹿悠回来。”

    阎白眼中没有一丝意外。

    “我说的话,你难道都忘记了吗?”

    “我没有忘记,只是……”

    他不甘心。

    鹿悠是他老婆拼尽了全力,用命给他留下的宝贝。

    夜绾绾也找了许多方法,才将鹿悠给自己留下。

    为什么,到了阎白这里,鹿悠却早就不是鹿悠了呢?

    为什么会这样?

    这二十多年来,陪伴他在身边的那个乖巧可爱的孩子,不是他的鹿悠了吗?

    他不信。

    在那人找上他的时候,听着对方徐徐说道的故事,他心里虽然清楚,也许都是骗局,但是,他却愿意相信。

    那就是他的鹿悠。

    对方给了他,想要的一切幻想。

    他想要鹿悠。

    他只要鹿悠。

    所以他答应,燃烧自己的灵魂,用烧仙居,将鹿悠换回来。

    阎白的到来,不是那人要求,而是他自己想要做的。

    他只想要鹿悠,却不想祸害这个世界。

    所以,他想要让阎白来,在事情结束之前可以还能有一点拯救的余地。

    可谁想,阎白来了,就给了他狠狠的一巴掌,让他清醒。

    “那我现在,还有的救吗?”

    “没有了。”

    阎白想也不想就回了一句。

    鹿鸣身子一僵,颓然的陷在沙发里,久久的沉默,忽而笑了起来。

    “我到底是在做什么啊?”

    “你是不是,还知道一些其他的事情?”

    阎白冷漠的开口反问。

    鹿鸣沉默,周身被黑气萦绕,脓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气氛显得更加冷凝。

    阎白没太多耐心,又出声逼问了一次。

    鹿鸣顿了一下,吃吃笑出了声。

    “对,我是知道了一些事情。可是那又如何呢?现在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吗?鹿悠已经回不来了,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子,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吗?”

    阎白挑眉。

    “呵,还看破红尘了?连鹿悠的身体,你也不想要了吗?”

    鹿鸣一怔,刷的一下直起身子,扭头瞪大眼看向他。

    “你什么意思?”

    “鹿悠魂魄,被封在了身体之中,现在,我也行可以用被封住的生辰八字将她找回来。只是,她大概活不了多久,就得回地府重新轮回。”

    命数如此,没有人可以逆天改命。

    也许就是因为鹿鸣偏要找那个要改命的人,所以才会变成现在的境地。

    鹿鸣听出了阎白的画外音,他不敢相信,眼下的一切,竟然是因为自己的执念而造成的。

    若是当初,他就认命,现在,会不会是另外一个局面。

    他没忍住,开口问了阎白。

    阎白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所有的事情,在一开始,就注定的结局,那这世间,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呢?人的一生,需要做太多的选择,每一个选择,都注定了未来的方向不同。”

    眼下,不就是看鹿鸣怎么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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