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不是新手,自然懂夜绾绾话中的意思。

    他惊讶的在于,竟然真的有人会借命术。这是一个比偷命,还要恶毒、还要困难的咒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以未出生的婴儿魂魄为媒介,佐以被借命之人的心头血与毛发,在焃鴠日,布阵施法。当然,最重要,也是最难得到的一样东西。

    承诺。

    被借人之人,必须亲口说出,可以将自己的命格借给对方。

    夜绾绾从怀中取出一张空白的黄符,走到精神恍惚的廖振生面前,放在他的眼前:“我需要你无名指,指尖血。”

    俗话说十指连心,当真正与心脏相同的血脉,可以代替的心头血的血液,只有无名指的血液。

    廖振生抬头,眉眼中写满了混乱与疑惑,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夜绾绾救命不救世。

    对方要如何从震惊中走出,不管她的事,她也不会去管。

    “想要活命,就把你无名指的指尖血给我,战场将成,命数已截。”

    廖振生一怔,好像被人狠狠敲了一闷棍那般,耳边写满了“嗡嗡”的声音。

    须臾,他蓦地起身,有些慌乱的冲进厨房,提着一把菜刀,就跑了出来。

    只见他扬手,面色僵硬的,直直将刀口砍向自己的无名指。

    夜绾绾眉心一蹙,以迅雷之势冲到他的身边,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你要做什么?”

    廖振生像一个失了主魂的人,双目呆滞的看着眼前人,痴痴的说:“你不是要我的无名指吗?”

    夜绾绾眉梢一扬,心下沉了沉,五味杂成,轻叹一声,手腕一转,强制的把刀从他的手上取下,“我要的是无名指的指尖血。”

    说着,她垂下手,捏住他的无名指,指尖一点,将手指划破,直接从怀中拿出一张黄符,将血滴在了上面。

    血液滴入黄符的瞬间,像入水一般,霎那间散开,渐渐看不见了颜色。

    夜绾绾松手,对着掌柜使了一个眼色,让他过来看好廖振生。

    精神有些崩溃的人,这会已经开始不受控制了。

    夜绾绾可不想一会破局的时候,人又跑出来捣乱。

    她捏着黄符,转身走回了画面前。

    仔细看画的话,会发现其中一匹马的眼睛,是红色的。若在夜晚,月光照耀下,可能会看到红光反射。

    她抬手,将黄符印在那马儿的红瞳之上。

    下一瞬,黄符一点一点消失在画面上。

    当最后一丝黄色消失的时候,再看画,就会看到那马的额间,有一道黄色的印记,横杠于两眼之间,没有一丝的违和感,仿佛是作画时,直接画在上面的。

    夜绾绾看了一眼黄色印记的长度,已经从额间,蔓延到了后背了。

    细细观察,可以看出那黄线离马尾处,大概还有两厘米的距离。

    “当这根黄线走到马尾,你的命,也就到头了。”

    清冽的话语,犹如尖锐的针尖,一下扎入廖振生的耳朵,刺痛瞬间拉扯他所有的神经,面色瞬地一变。

    从呆滞,变成的惊恐,瞪大了双眼,如死鱼一般,一瞬不瞬的看着夜绾绾。

    夜绾绾抬手,一下一下,顺着一个特定的方向,摸了摸画上那匹被标记的马儿。

    画上棕色的马,宛若蜕皮一般,显现出了少许赤色,渐渐变成的一匹与枣红色的相似的马儿。

    “嘶——这难道就是婴儿血所做?”

    掌柜因太过惊讶,倒吸了一口凉气,讶然出声。

    夜绾绾没有回头,沉默的点了点头。眸中浮起点点好似疼惜一般的神色。

    她没想到,施咒之人,竟连婴儿体内,那最后的血液都弄了出来。

    她轻轻搓了搓手指,一份异样的触感,让她脸上的神色又黑了三分。

    画上有尸油。

    那人还真是物尽其用。

    对于婴灵,她总多了几分恻隐之心。

    他们连这个世界都未见过,就被有心之人坏了命数,成为杀人越货的工具,不分善恶,极难控制,在被使用完后,连无间地狱,都没有他们的一席之地。若无人供奉,只能灰飞烟灭。

    “破阵容易,”夜绾绾回神,看向面前的八骏图,声线中似乎带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只是,你在事后,是否愿意供奉画中被封印的婴灵呢?”

    婴灵?供奉?

    廖振生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幻听。他面色未改,身子紧绷,双瞳瞪圆的看着眼前人。

    屋内的空气隐隐陷入了凝滞,沉寂良久。

    廖振生终于动了动僵直的身子,眼珠犹如被什么千斤一般东西坠着一般,非常缓慢而困难的转了转,不自觉舔了舔自己的干涸的唇瓣,声音沙哑,好似被人掐着脖子一般。

    “画上锁住的婴儿鬼魂吗?”

    夜绾绾抿了抿唇角,重重的点了点头。

    “借命之术的媒介,就是未出生,但已经成型的婴儿,用一些药物,使其胎死腹中,魂与身分离,在鬼差还未发现时,收钻魄。至于身体,可用可不用。”

    婴儿魂魄,三魂七魄还未完全形成,极易控制。在封入画前,以饲养小鬼一般的办法,用自己的血肉养着,画封装之时,将其魂魄打入阵眼之物。如眼前的枣红马。

    只是,这次的情况,还要更棘手一些。

    那人甚至将婴儿的尸体也取出了炼化,血液混入了颜料之中,尸油涂在画上,做了一个隔层,好似蜡封一般,在一定程度上,挡住了鬼气。在阵之前,让人难以发现真正的问题。

    夜绾绾来这,也算是赶了个巧,阵法将成,画中的鬼气再也封不住。

    画上的情况,让她明白。

    这人不仅要廖振生这一世的命,还要连他三世的福气,也一起给拿了。

    “大师,您知道这婴儿的魂魄,是谁的吗?”

    夜绾绾摇头。

    “这我无从得知。只是能将婴儿的所有都捏在手中。我想,这应该是那人,自己养的吧。”

    廖振生小声的“哦”了一下,没在开口,低下头,好像在思考什么一般。

    但若仔细看,会发现他死死咬着唇角,之前慌乱不自觉搅着的双手,这会死死的攥在了一起,青筋直跳。

    夜绾绾回首,又将目光投在了画上,耐心等他答案。

    不过她心中隐隐有种感觉,想要让廖振生放过这婴灵,不太容易。

    果然。

    “大师,若我不想供奉,结果会如何?”

    “不会如何。婴灵将回到设计之人身边,附在其背后,将将长在他的身上,变成鬼面疮,一点一点啃噬他的血肉,直至,男人被吃完,魂飞魄散。”

    夜绾绾云淡风轻的回答,连语调都没有太多的变化。

    廖振生心头掠过一抹刺骨的快意,隐约带起了点点疯狂。

    “这是他的报应,我为什么要帮他减少罪孽!?我不要供奉!”

    夜绾绾眸光闪了闪,一点也不意外这个答案。

    她将剩下的话语咽回了肚中。

    婴灵已经沾染了廖振生的血气,若他愿意奉养婴灵,以虔诚的心洗涤婴灵身上的罪孽,除了会积攒功德外,还可收回自己被借掉的命数。在婴灵转世后,可能会成为,他下一个孩子。

    如若不然,婴灵会带着他的血气,回到那人的身边,反噬后所犯下的罪孽,将会全部落在他的身上。

    未来的命数,会变成什么样,无人可知。

    这才是夜绾绾所说的——借出的东西,想要再拿回,就没那么容易了。

    她敛了敛眸光,回头,目光直勾勾的看向廖振生:“我再问一次,你真的不愿供奉这婴灵吗?”

    “不愿!”

    廖振生十分干脆的摇了摇头。

    夜绾绾看到了掌柜的小动作,想要提醒对方换一个答案。

    只是,他的手被廖振生狠狠甩开了。

    “哪怕是用你这一生的好运去换,你也不愿意供奉吗?”

    她想了想,还是给了对方提醒。

    借命的关键,是承诺。

    她不知廖振生是在怎样的情况,答应对方要将命借给对方。但大概可以猜出这人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说白了,婴灵在这整出事情中,是唯一无辜的存在。

    廖振生在听了她的话后,缓缓挺直了自己的腰背,目色坚决的摇摇头,刻意咬重了字音,说出了“不愿”二字。

    哪怕生旁的掌柜不停的拽他的手,他也始终目光坚定的看着夜绾绾,没有改变自己的注意。

    夜绾绾收回目光,轻轻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转身向画,踮起脚尖,将画取了下来,抱着有她半个人高的画,有些椅的走出房子。

    掌柜想要帮忙,却又不敢碰画,一时动作变得有些weisuo。

    而廖振生则在夜绾绾说出让他供奉婴灵后,脸上的神色就变得有些冷漠。

    夜绾绾也不在意,独自一人将画抱出了别墅,之后随意放在了院子里某个地方。

    她单手结印,唤出了自己的锁魂链。

    开了智的小家伙,一见她,就格外活泼的绕着她转了两圈。

    她冷沉的面上终于显出了稍许柔和。

    她点了点链尾,才转了手腕,握住锁魂链。低声吟唱。

    不远处的在看到会自己动的银链时,就不由惊住,呆呆的盯着银链。

    当吟唱咒语的声音出现时,廖振生只觉头皮一疼,好似神经被什么东西狠狠拽住了一般,疼的仿佛在刹那间失去了所有的神志,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0

    他感觉过了几秒后,疼痛感又蓦地消失了。

    他瘫在地上,睁大了双眼,一脸迷茫的看着天空,缓了许久,才动了动,想要撑着地站起身。

    岂料,他手一动,就感觉好像有风,直接传过自己的掌心一般,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一般,触感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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