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消失在苍茫夜色中的虞翻,黄昭双眉轻轻一拧,转身对着黄轩道:“轩儿,你方才所说之言,是否有些耸人听闻了?”

    “在为父看来,焦家纵然强大,也不至于四面开花,拉开战局对整个郡地动手,他们未必有那样的实力?”

    黄轩目光炯炯看着自己的父亲,正色说道:“父亲,焦家蓄谋已久,若说他们的目的只是小小诸城,儿子并不相信。”

    “他们既然敢动手攻打诸城,也就说明了他们的野心。焦家实力,未必如眼前所见这么一点。”

    “因而,虞翻大人所说的糜烂本郡一事,如果没有提前预防,出现,并不是没有可能……”

    听了儿子这一席话,黄昭眼眸一僵,他张了张有些干涩的嘴唇,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最后从他口中散发出来的,却是一声长长叹息。

    世道艰难,原以为兵荒马乱离江东还远,可没想到,会稽竟也要陷入其中了。

    “罢了……轩儿,你累了一天,早些回去歇息。”

    “是,父亲,儿子等承平军回城之后就去歇息,相信会有好消息。”

    黄轩恭恭敬敬的对着黄昭一拜,后者嘴里“嗯”了一声,身影消失在了夜幕中。

    无奈的摇了摇头,黄轩知道父亲在担忧什么,他在担忧诸城的安危,担忧着本郡数十万的无辜百姓。

    “放心吧,父亲,诸城,就由孩儿来守护。”

    “只要有我黄轩在的一天,焦家,休想掠走本城一片砖瓦。”

    他微躬的身子缓缓挺拔而起,眼睛里闪烁着坚毅目光。“犯我家园,焦家,我黄轩迟早要让你们完蛋!”

    ……

    离诸暨县百多里外,浑身焦头烂额,被火势烧的一片狼狈的焦奋,正在道路上狂奔。

    原先他胯下的马匹,被大火烧伤之后奔跑了百十里,终于力竭倒毙在了路旁,焦奋唯有自己发足前行了。

    武器,包括他身上甲胄早已丢的不知去向,在这秋冬之交的夜晚,焦奋衣衫颇为单薄,虽然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浑身汗流激荡,可难掩他心中凄凉。

    扑通……

    月色略有几分昏暗,一脚踩空的焦奋手忙脚乱从泥土中爬了出来,他已经不清楚自己摔了多少跤,但他内心中唯一记得的,就是要将家族内鬼给揪出来。

    一来发泄心头愤懑。

    二来,如果不揪出此人,焦家大计迟早要完,到时候自己必然会跟着一起完蛋。

    前方几里外,隐约可见朦胧月色下有着一座城池出现,那处地方,就是焦家根本之所在,可此刻眼见朦胧城池在视野内变得清晰起来,焦奋心中流露的思绪,却是显得十分苦涩。

    “谁愿出手,攻占诸城?”

    “家主,焦奋愿为焦家效犬马之劳!”

    “你可有把握?此战对我焦家关系重大,只能胜,绝不能败!”

    “请家主放心,区区县城,焦奋十拿九稳,定不辱家主使命!”

    “……”

    回想起自己出行之前的豪言壮语,焦奋脸上发烫的厉害,如今他惨败而归,没攻下诸城不说,反而营寨被毁,自己孤身逃回,不知等待着自己的,会是怎样的惩罚……

    可恶,可恶啊!

    一切,全都是家中奸细坏了大事。焦奋一想起从黄轩口中得知的这一幕,顿时心中怒火充斥,原本沉重双腿都变得轻巧了起来,对着那处高大城池飞奔而去。

    啪啪啪……

    急促脚步声,响荡在黑夜当中。

    就在焦奋心中大骂奸细,发足狂奔之时,猛然的,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一绊,人影啪嗒一声,重重朝前一头栽倒,就在摔的七荤八素的焦奋想要挣扎而起之际,几根火把划破黑暗,从道路两边奔出十多个手持利刃,穿戴甲胄的兵卒,大声呼喝前来。

    “拿住了,拿住了。”

    “瞧此人行迹匆忙,大半夜的鬼鬼祟祟,定是奸细无疑。”

    “擒拿上去,功劳不小。”

    持刀兵卒将焦奋扑倒在地,双手反肩正要将他捆绑起来,却见焦奋挣扎着放声大骂道:“混蛋,认不出我焦奋了吗?”

    “还不快给老子松绑,我有重要军情要汇报家主。”

    他的声音中却是有着一丝兴奋,捆绑自己的几个兵卒,应该正是焦家的兵丁。

    他现在又累又饿,若是有人将他带回去,会让焦奋少吃很多苦头。

    “焦奋?焦管事?”

    显然听说过这个名字,其中有人举过火把,在焦奋眼前闪耀了一下后,顿时手忙脚乱替他松去了绑。

    “真的是焦管事。”

    “怎么变成了这番模样,小人还以为是奸细。”

    “不是听闻焦管事,前往诸城办一件大事吗?”

    “……”

    此时焦奋浑身上下沾满泥土,身上血迹发黑,原本名贵的绸罗锦缎,早已犹如烂布衫在空中飘荡。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这还是那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焦奋管事?

    怎么像北方逃难来的一样……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老子背回去?”见到这些兵卒竟然傻愣愣望着他看,本就心中有气的焦奋,此刻显得十分暴躁。

    “是,是是……”

    几个兵丁连忙抬的抬扛的扛,其中有人触碰到了焦奋身上伤势,又是惹来了一阵大骂。

    他们直接奔着城池而去,期间也没人询问焦奋经历了什么。

    以这几个兵丁的身份地位,自是没有资格了解这一些的。

    “本管事不在的这些天,家中,没有什么情况吧?”焦奋神色阴沉,对着他们冷声问道。

    “没有,没有。平静的嘴巴都要淡出鸟来。”其中一个讪讪回答。

    焦奋点点头,不再言语。

    或许这个奸细也没想过能在焦家搞出什么浪花来,但……此人又会是谁呢?

    大管家?

    二公子?

    还是三老爷?

    感觉谁都有可能,可仔细一想,又谁都没有那个可能,一时间使得焦奋一个头两个大。

    娘的,怎么这么复杂……

    ……

    未过多久,焦奋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焦家大堂之上。

    “这就是你所给我的交代?”

    “这就是你给我的十拿九稳?”

    “这就是你所说的,没有任何问题?”

    “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人不人鬼不鬼和那群难民有什么区别?”

    “我焦家数百名精锐之士,竟然无一逃脱,焦奋,你究竟有什么脸皮还敢独自苟活?”

    正中位置之上,年过五十的家主焦纵怒不可遏,一拳狠狠砸在梨花木桌几扶手之上,面部肌肉与须发止不住的在抽搐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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