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天牢。

    天黑得极快,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被狂风席卷着落入牢房里,硬生生把昏迷中的耶律华冻醒了。

    狱卒上前把牢门打开,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耶律华挣扎着抬头看去,就看见身着玄色龙袍的年轻帝王和谢玹一齐入内而来。

    烛火被风吹得微晃了一下。

    谢珩在牢房中央站定,居高临下地看下瘫在地上的耶律华,这人本来就是个身有残疾的,又被赵曦那厮挑断了手筋脚筋,这一路坐着囚车进京,也没人给他收拾过,此刻看起来比街头乞讨的叫花子还狼狈。

    偏生就是这样狼狈的一个人,死死地瞪着谢珩,哑声道:“你就是……谢珩!”

    “废话少说。”谢珩丹凤眼微眯,沉声道:“你非要见小六小七到底意欲何为?”

    耶律华呼吸一顿,他这几十年什么大人物都见过了,哪怕是前朝老皇帝赵毅在时,也不曾让他有过这样的压迫感。

    眼前这个年轻俊美的男子却让他险些喘不过气来。

    耶律华强撑着镇定下来,哑声道:“我都成这幅模样了还能对他们做什么?只不过是人之将死,想见见自己的血脉罢了……”

    谢珩俊脸皱眉,当即开口打断道:“休得胡言!谁是你的血脉?那是我谢家的人!”

    “当年之事,晏皇应当也知道不少……”耶律华嗓音低哑,说着说着忽然笑了起来,“怪只怪我同玉琴的缘分太浅,只在一起了两个月,便各散天涯,怪我当年没有本事保护她,让她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

    谢老夫人的小女儿,姓谢,名玉琴。

    谢珩忽的伸手一把掐住了耶律华的喉咙,冷笑道:“你以为你在这里胡诌几句当年之事,朕便会信你?”

    耶律华骤然被钳制住了喉咙,不由得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谢珩。

    他的脸色很快从青白涨成红紫,好似只在这顷刻之间便会没了性命。

    耶律华甚至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来,头上的冷汗大滴大滴落下来。

    “长兄。”谢玹低低喊了他一声,“要杀他,也不必脏了你的手。”

    “哼。”谢珩冷笑一声,随手甩开了耶律华,沉声道:“你大抵不太清楚朕是个什么样的人,再胡乱攀扯,朕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咳咳咳……”耶律华倒地猛地咳嗽了起来,死里逃生的感觉让人惊喜不已,但是更多的是从心里弥漫开来的,对这个年轻帝王的恐惧。

    上位者大都喜欢用谋略计策来解决事情,但眼前这个,显然不喜欢按常理出牌。

    耶律华全身都疼得要命,几乎不能思考,但还是一边咳嗽着,一边思量着,平复了许久,才咬牙开口道:“我对玉琴的情意天地可鉴,自她离开乌州后,我一直在寻觅她的下落……这么多年,不曾娶妻,也不曾有过别的子嗣,难道这些还不够证明……”

    “问你什么答什么,休要多言。”谢玹都听不下去了,生怕这人惹恼了长兄,待会儿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便直接开口打断了。

    耶律华顿时:“……”

    大晏的这位首辅大人就已经够不近人情的了,没曾想晏皇陛下更难讲话。

    真不愧是兄弟俩。

    谢珩一言不发地看着耶律华,谢玹的目光也落在了他身上。

    天色渐晚,牢房里灯火昏暗。

    守在四周的狱卒和随行的青衣卫们都悄然无声,面无表情地盯着也耶律华。

    像极了阎罗殿里审问死后恶鬼的情形。

    寒风透过窗户席卷而来,耶律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强撑着哑声开口道:“人之将死,哪有那么多图谋?我只不过就是想见见她们,等到了黄泉路上,若是有幸能遇见玉琴,也能说说孩子们的近况……”

    “朕看你可一点舍不得死。”谢珩冷声道:“被人挑断了手筋脚筋还在苟且偷生,试图攀上我家小六小七的血缘之亲,想借此保全性命,再图来日?”

    耶律华闻言瞳孔微缩。

    谢玹见状,当即上前道:“果真如此!那小六小七的生父究竟是谁?你既然知道当年之事,必然也知晓那人!”

    耶律华闻言,面色大变,咬牙道:“没有别人,我就是他们的生父!你若是不信,只管让他们来见我,父子亲情,血缘天性这是骗不了人的!”

    谢珩懒得听他废话,当场抽出了身侧青衣卫手中的长剑,直指耶律华,“说!”

    耶律华面色僵住了,仍旧咬死道:“我!是我……”

    话声未落,谢珩直接挥剑了解了耶律华的性命,人瞬间倒地不起,鲜血从他的颈部蔓延而出,染红了一大片地面。

    谢珩转身,将长剑收回剑鞘中。

    四周众人都惊了惊,一时之间,整个天牢都鸦雀无声。

    谢玹微愣,而后立刻上前道:“长兄,你就这样把他杀了……”

    “留着他终究是个祸患。”谢珩拂了拂袖子,语调微沉道:“小六小七不会有这样的生父,他不能说实话,留着也无用。”

    谢玹皱了皱眉,低声道:“可这世上只有他还知道当年之事,他一死,小六小七就再也找不到亲生父亲了。”

    谢珩转身看他,“人各有命,小六小七没有父亲也是我谢家的宝,若是他们的生父是耶律华这样的人,甚至比他还不如,那这辈子还是找不到最好。”

    谢玹一时无言以对:“……”

    其实他们两人心里都清楚,当年姑姑被掳到乌州那样的地方,回来时身怀有孕,这孩子的父亲很难是什么好人。

    过了好一会儿,三公子才低声开口问道:“那长兄就不想知道大伯父和大伯母究竟死在谁手上了吗?”

    耶律华一死,当年之事的线索就全断了。

    谢珩抬眸看了一眼窗外,一边走出一边低声道:“你怎么知道他愿意说出来的就是真话?”

    谢玹微愣,一下子没说话。

    谢珩语气淡淡道:“无论当年是谁动的手,如今大金如今覆灭,耶律华已命丧我手,完颜氏近乎灭族,还有什么仇报不了?”

    谢玹低声道:“长兄心中当真是这样想的吗?”

    谢珩脚步微顿,回头看了自家三公子一眼,“我娘以前总说,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所以我一直觉着有仇一定要尽早报,不然时日一久牵连甚多,这帐总也算不清楚,更不晓得那些人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嗯。”谢玹点头道:“长兄所言甚是。”

    “此事就到底为止吧。”谢珩说完拂了拂袖,当即转身离去。

    谢玹跟在他身后,忽然觉着快刀斩乱麻这一招确实比什么都管用。

    耶律华觉着自己还有大用,所以哪怕成了废人,也死撑着来了帝京,大概是想借着小六小七保住性命,却没想到遇到他家长兄这样的人。

    纵然有千般谋算,抵不过一剑封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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