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爸干妈呢,他们为了他们的独子恨不得把骨头跟肉都给他换成钱,为了能当好一个儿孙绕膝的家主“甘当孺子牛”,任儿媳把他们“踩做泥土碾做尘”只有忍如故。

    而弟媳呢,她看见人家都住着两层、三层小楼,小两口带着孩子过他们自己的小日子,她觉得她有权利也过这样的小日子。

    她的要求并不高,但是这个并不高的要求,对于她来说竟然比登天都难——她公公婆婆手里再也榨不出钱了,而她的男人既不是富二代也不是“青年才俊”,挣的钱要养她三个儿子都难。

    盖楼,那不是高天上流云——没影的事儿嘛。

    那座两层楼成了她心里的一块瘤,她它就那么蚕食着整个的她,她的幸福,她的青春,都给它吞了。

    她这么熬着,熬着,把她熬的骨头里都是火。其实,她要想不苦也容易,只是一转念就可以了。

    她有一双勤劳善良的公婆,唯她是从的守护人,有一个一心挣钱养家的男人,有三个茁壮成长的孩子。这就是莫大的福气呀!

    但是,就像那个很俗气但很现实的比喻一样:她只一心膜拜那一处根本不存在的海市辱楼,而不去转身看看自己拥有的风景。

    唉,都苦啊!

    黄昏,该做饭了。

    干爸从外面抱了一大捆花柴棵子坐在灶下烧火,妈妈忙着择菜,打鸡蛋,五妹闲着没事,就招呼仨小子出去玩会。

    干妈听到了赶紧从厨房里勾出头说:“日头下去了,天凉,别玩儿大会哈……”

    好久没有听到妈妈这一声嘱咐了,五妹心里暖暖的,但故意露出点不耐烦说:“知道了。”

    干爸坐在红红的锅底门前嘿嘿的笑笑。

    喝罢汤,天已经黑透了,五妹走出屋子,站在黑乎乎的院子里,神往的抬头看着这只有在乡间才有的纯净的黑夜、真正的没有人为的电光搅扰的千古不变的黑夜,她有些感慨和感动。

    忽然心像被一棵利刺扎了一下:我又想起了他,他是她这辈子挥不去的噩梦了。

    五妹久久的呆在院子里。

    “妮儿,外面冷,快进屋吧,咱家屋里冷,电褥子给你开开了,你要是看书还嫌冷我就给你烤烤火。”这时干爸站在她身后轻声喊她。

    其实五妹不想进屋去,但此时她不得不像个孩子一样顺从的跟着干爸进屋去。

    她一进屋,爸爸照例又给她生火取暖。

    俩人都乐兹兹的一个抱着一堆树皮,一个拿着一只被火烤的发黑的铁盆子跟着进了她的小套间里。

    干爸用塑料袋子引火点树皮,树皮慢慢被引着了,竟然一点也不熏,一会儿屋里就热起来了。

    五妹舒舒服服的坐进热乎乎的被窝里,倚在枕头上拿起来一本书,他们都不敢大声说话了。

    干妈赶紧给她倒上一杯水,轻悄悄的搁在她床头的书桌上。

    干爸忽然抬头看看头上的灯泡,然后就不声不响的搬来一把椅子,对五妹说了声“等会妮儿”,然后一下子踩上去了。

    五妹还没明白过来他已经下来了,五妹看到他手里拿着一块被染得乌黑的白布,屋子里也顿时亮了许多,原来他怕灯不亮给她擦灯呐。

    五妹心里甜蜜的要命,但还是佯装责备的板着脸说:“你擦它干啥,我看得见。”

    然后他们就老老实实的坐好不言语了,五妹坐在床头看书,他俩围着火盆坐着,红红的火焰映着他们红彤彤的脸,她知道那是幸福的颜色。

    其实五妹根本不想看书,也看不下去,但是为了满足他们,她只得这样静静的坐在屋里叫他们守着。

    她终于忍不住了,从书上抬起脸佯装无意的问干爸:“爸,你说咱村出了几个在城里工作的大学生啊?”

    干爸一听当然感兴趣了,就一个一个的数起来,终于数到“他”了,她心上一颤,赶紧截住爸问:“他不是在哈尔滨上的大学吗,那时候他爸妈跟俩兄弟都挣钱供他自己上大学。”

    爸听了叹了一口气说:“唉,我看就他这个大学生供的不值,没良心呐。”

    五妹听了心上一揪。

    干爸继续说:“你看,当年他俩兄弟为了他都在外面拼命的挣钱,挣了钱都给他交学费了。

    你想想啊,他复习了好几年才考上大学啊,得比人家多花几倍的钱呐。那一年他娘腿摔瘸了都不舍得上医院看,自己用了个老土法子,用个老公鸡捣烂了糊在腿上,虽说骨头后来也长好了,可落了个瘸子啊。可他好,毕了业都以为他爹娘就该享福了,俩兄弟也指望他能帮帮他俩了,谁知道他毕了业找了个城里媳妇,就再也不来了,几年还不来一趟,原因是他城里的媳妇不待见老家的公婆,他来了回去他两口子生气,你看气人不气人呐。”

    五妹心突突狂跳着,想起蔡娜说的她那个小情人如今在青岛,还娶了青岛的媳妇,就努力做出轻松的口气问:“他现在在哪工作呢?结婚了吗?”

    妈连忙插嘴说:“人家孩子都有了,媳妇还是城里的,房子了车了都有了,嘿嘿,混的不孬。”

    五妹急了,又问了爸一遍,爸慢腾腾的从火盆里抽出一截断了火的树皮搁到火堆上面,又咳嗽了一声说:“在青岛……”

    五妹懵了,当真是他……世界真小,人生真诡秘……

    嗨,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大型二小都窜进来了,他们都搂着爷爷的脖子要睡觉,老两口就笑着一人牵一个过外屋睡去了。

    五妹就放下了书,然后环视这熟悉的老屋。

    ????她到底经受不住窗外的夜,就偷偷的穿上厚厚的衣裳打来了门,然后轻悄悄的开开大门走了出去。

    看着四周一片漆黑,我想起张玮那句话“夜里搀着蜜哩”。

    天上还不到有月亮的时候,整个夜空被星星统治者,才有了这神秘的黑,纯粹的夜。

    五妹缩着脖子朝村西的地头走去,那里白天看得见是一望无际的麦田,但是现在却还是黑夜,那醉人的黑夜,释放着田野气息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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