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丁同贵出来,范贵梅就破口大骂起来:“赵疏花你个黑心烂肺的母驴子,你个伤天害理的臭女表子,你个杀人灭口养野男人的烂女人——你杀死了自己男人又串通野男人来害死你婆子,好自己撅着腚翘着尾巴过你的好日子——”她这么一喊,狗这么一助兴,四周的邻居都出来了。任何年代的农村都不会丢了这个“传统”,就是听村子里的流言蜚语是人们最珍贵的日常消遣,看村子里人的辱骂相争是人们最大的娱乐,她这么精彩的一嗓子,还不惹得听到的四邻八舍都鱼贯而来吗。她看人围得差不多了,就从胳肢窝里拿出一个手电筒拧开了,对准盆里的东西照着朝大伙叫:“看看看看看看呐——这是俺好儿媳妇叫她的好男人给我送去的肉啊——都看看呐,这里面可没有一点肉啊,都是啃罢的骨头啊,大伙看清楚了,是不是光骨头没有肉啊?是不是,是不是?”有热闹保准第一个到的张春花第一个把头往盛肉的盆子里探,众人都探着头朝盆子里看。丁同贵也吃惊的看到了,那个盆子里面除了有半盆汤,就是浮着的几块骨头和一些肉渣,显然是把肉都啃光了。他气得两条腿打起了颤,他明明送给她的是一盆肉,明明是她吃完了把骨头留下端过来了……这时范贵梅端着那盆骨头汤,耀武扬威的在众人跟前来回转,还撇着嘴一遍遍的问“谁尝尝谁尝尝”。当然没有一个人尝,因为她那神色和语气都好像那盆肉汤是潘金莲给武大郎放了砒霜的药。她端着盆子巡回了一遍后自己哼哼笑笑说:“没人敢尝吧,就是有人敢尝我也不叫他尝,都知道里面放了啥不?放了毒药,不信恁找个活东西试试。”在地上找个活物可太容易了,地上到处是蛐蛐和蝼蛄,她在众人的注视下,把盆里的汤往蛐蛐身上一泼:那个蛐蛐一忽儿就死了。“啊——”众人一片哗然。然后都惊恐的看着丁同贵。丁同贵可吓坏了,一个劲的申辩他没有放毒,他就是为了提色放了一点实用硝,但那一点绝对不会令人中毒的。可是范贵梅骂的更狠了,指着他的鼻子说:“那你的意思是说这肉里的毒不是你放的,是赵疏花那个黑心娘们放的了——”丁同贵又发誓疏花也没放,说他们都不知道这是咋回事。范贵梅满脸狰狞的问:“那大伙都看见了,你没放她没放,这肉汤咋能毒死蛐蛐和蝼蛄?幸亏我早防着你们了,没有吃,先给家里的一只猫吃了,它吃了就不动了,我才知道了,不然我和我闺女一家人都没命了……”然后拍着大腿哭开了,说差点她全家都死在她手里了,她儿子死得不明不白,她又死的不知不觉,这个女人可真狠呐,可真会算计啊——她那梳的光光的像个葫芦的小脑袋来回旋转着,那瘪瘪的嘴里的恶毒咒骂熟练的吐着,人越聚越多,人群里那些老人开始跟着她的节拍对丁同贵这个“野男人”进行攻击了。墙倒众人推,党同伐异,丁同贵觉得他马上就要被众人吃掉了。“我说老婆子,你闹够了没有——”赵疏花从厨房出来了。“奶奶,肉里面没放毒,我跟弟弟都吃了——”大儿子魏铁宝小脸绷着站在了妈妈身边。小儿子也跟着哥哥说肉里没毒,他们都吃了。范桂梅就虎着脸跟孙子说:“傻孩子,你妈心再狠也不会毒死你俩呀,她是偷着在给奶奶送的盆里放了毒,你们吃的没放——”然后一蹦三尺高的吼叫:“啥也别说了,走,这事咱去找支书去,尽管他也向着外人欺负自己人,也得叫他把派出所的人叫来,验验那盆汤里是啥毒药,看看这毒药是你家里有还是我家里有——看他这个支书的这回咋说……”“好好说说里面的药是谁下的——”疏花忽然凛然大吼。她这句话就像手机被一下子调到了静音模式——人群里刚才还众怒沸腾的喧哗声立时静寂一片了。她继续说:“你不是说先叫家里的猫吃了猫中毒了吗?咱大伙都去她闺女家看看,看她家里那只才被毒死的猫,看看它死利索了没有,走,都去看看好做个证见。”赵疏花突然来这一下子,范贵梅那个热火朝天的声讨罪状的婆婆也一下子蔫了。人群也开始渐渐往外流动,他们觉得这看笑话还行,可往事儿里钻可不行,农民们都好事,又都怕事的。老婆子看人流散去,也有一种大势已去的恐慌感,但她毕竟老辣的姜了,不会这么容易被打败。她仍毫不示弱高声大叫着喊:“猫,猫死了我埋了,咋了,还是我说瞎话了,还是我冤枉你了?我问问你,我儿到底是咋死的,他有病是真,但死的时候我咋不知道,你说说,你说说这是为啥?”赵疏花气的心肝都颤,她照顾那死鬼这么多年,伺候他走了她还这么红口白牙诬赖她。她眼露凶光的瞪着她说:“老东西,我不跟你生气,你也别往外岔话,咱今个啥也不说,就说这盆肉汤,咱这就去找土埂叔,这就叫他领着去派出所,然后在你闺女家跟我家都搜毒药,走,咱从这会都不能进家,这就都去土埂叔家。”这样一来,老婆子彻底露了怯了,嗓子还高但里面没劲了,虚飘飘的说着:“我可没工夫跟你跑乡里镇里的,你是跑惯了摸熟了,俺可没那本事,反正俺今个也没被你药死,俺也不跟你这狐狸精纠缠了,俺还怕染上污气呢,哼。”说着端着那个盆子,两条细腿一颠一颠的跑了。气的脑子空白的赵疏花和丁同贵怔怔的看着她婆婆的背影,空空的笑了,随即眼泪也下来了。丁同贵跟儿子都牵着她的手叫她回屋。她抹抹眼泪说:“好,咱回屋。”他们都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该把那个盛肉的盆子跟她夺过来。她哄着两个孩子上床睡了,然后跟丁同贵坐在了床沿。“你这才知道那个老婆子啥样了吧?”疏花坐在床上轻轻的跟同贵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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