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傅姝忽地一笑,“这不是我当初安慰你的话吗,现在倒是拿来安慰我了。”

    “公主,茶!”石安小心翼翼的拭去泼流的茶香,又换了一个杯子给傅姝,倒了七分杯的茶,退到一边站好。

    “你下去吧,这边不需要伺候了。”白慕清发话。

    石安犹豫了片刻,但,见白慕清唇角微扬,他忽的一怔。在风华阁侍候他这么久,也从未见他如此温柔的笑过。今日,公子到是有些不同了。

    “我们不要人在旁边伺候,你下去吧。”傅姝见石安还杵在原地,又打发起他来。

    石安回神,福了福神,应声道,“是

    待走出园子,石安方才想起刚才犹豫的事――让他们两个单独在一起,真的没有关系吗?

    石安不禁担忧起来,回头望着园子,却不能再回去了。

    “说起上次,我还没好好的谢谢你呢。若不是你提前告诉我有人来了,我肯定是要被抓回去的。”傅姝端起茶杯,难得恭敬的道,“来,这杯茶算是谢谢啦。”

    她大方的敬上一杯,毫不遮掩曾经的恶性。

    当日她可是让千柳愁断了肠!

    “对了,方才你说,你是西凉白慕清。既是西凉人,为何会还在宫中。使者不是都回去了么,你为何还在?而且,还住在这风华阁。”傅姝托着下巴问道。

    “公主当真不知?”白慕清问。本是满面的笑容,此刻却突然冰封,他薄如剑身唇,不经意的颤动。

    白慕清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傅姝错愕。他的变化,来的太快。

    “我该知道什么?”傅姝敛起漫不经心的笑容,坐直了身子,问道。

    面前的他阴郁沉寂,金币的嘴唇一言不发,修长好看的手指紧握,暴起青筋,露出鲜明的骨色来。

    他试图忘记,却没想到会记得越是深刻。

    原来,他仍旧是无法平静的面对他的身份。不是身在大越的质子身份,而是他的父皇给予他的“西凉储君”的身份。

    恐怕,也唯有那时,他的父皇才会想到他的存在。

    既然一直对他不闻不问,那就这样一辈子也好,他不都已经习惯了么。

    为何,为何还要再一次的让他承受这样的打击。

    “储君!”真是可笑呢。

    白慕清嘴角勾起的清冷,让傅姝心头为之一颤。

    他在想什么,为何笑的如此凄冷。

    “公主不会不知此次大越皇宫大肆庆祝所为何事吧?”

    “这个我知道,因为镇远将军凯旋归朝。听闻,还带来了西凉储君做客。”

    话到一半,傅姝猛抽一口气,大张着嘴道,“难道你就是,你就是?”

    白慕清点点头,“我是西凉静王,他们所说的放在大越的“质子储君”!现在公主该明白,为何其他人都走了,白某还在这了吧。”

    以至于,为何要将他安排在这应是后妃所住的风华阁,就要问问这大越的乾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若是想借此侮辱与他,未免,有失大国风范。

    “静王!质子!”傅姝好像突然明白了他的悲伤,就算她再无知,也不会不知道质子意味着什么。怪不得看到他的时候会觉得他孤寂,让人怜悯。质子远赴他乡,为的就是用自己的性命作抵押,维护一方安宁。

    傅姝低下头,默默的道,“对不起。”

    闻得她的歉意,白慕清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看着面前沉静的傅姝,他从小就不愿有人看到他的伤口,不会接受别人施舍的同情,何况尔虞我诈的皇宫哪里会有真正对你好的人。他总是掩藏的很好,可是在傅姝的面前他却不经意的流露出了弱点,可是她的那句,“对不起。”,与他而言却是不曾听到过的,也是最大的讽刺。

    “公主不必道歉,你也没说什么伤到我的话。”白慕清依旧淡定的捏住茶杯,可是手指却带着杯中的水轻颤,拿到半空的杯子终于又落了回去。

    “虽然你现在回不了西凉,不过你可以把这里当作你自己的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也不要叫我公主公主的了,怎么说你也是西凉的静王,难不成我们每天公主静王的相称啊,那多别扭。以后就叫我傅姝,我就叫你白慕清,好吧。”看到他好象是有些生气,傅姝起初还是低声的建议,到最后居然越说越开心,声音也越来越大起来,全然忘记了身边白慕清的冷漠。

    “你不像他们一样见到我就有些怕,真好,这样我有空就可以来找你玩了。”傅姝咂咂嘴,幻想着以后每日的乐趣,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她的声音,她的话,似乎带着他一起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阳春三月,温暖袭人。只是,万事又怎能都如她所愿,一个被所有人宠溺着长大的瑞公主又怎么会明白他现在尴尬的处境,又怎么理解的了他曾经经历的苦难,还有那种被抛弃的折磨。

    不过,现在的他倒真的很想如她所说的放开所有,将这里当作自己的家,忘记一切,哪怕只有这么短暂的一瞬间。

    “傅姝。”他试探的淡淡的笑道。

    “白慕清。”她也勾起唇边笑道。

    “那么从今往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傅姝满意的点点头

    “朋友!”这个词对于他似乎有些陌生,有些遥远。

    “是啊,朋友!是朋友就要患难与共,以后我可能会时不时的来打扰你了,你可不能不帮我,不许赶我走!”傅姝有些紧张又带着几分祈求的眼神看着白慕清,直到他点了点头,才欢欣雀跃的道,“说好的,不许反悔!”

    “你在我这不都是来去自如的吗,我又何时赶你走过。”白慕清摇了摇头,无奈的笑道。

    一提到来去自如,傅姝便道,“你这里的侍女太监倒是懒得很,我一路走来就是在门口看到两个也只是一晃就没人了,其他人都到哪里去了?”

    白慕清很随意的铺平衣摆,道“我不喜人多,只要不在我面前走来走去,随他们做什么去吧。”

    说完这话,白慕清眼角正好扫过了傅姝,一双大眼睛十分羡慕的冥想,嘴中还道,“倘若千柳也能对我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该有多好。”

    “倘若真是这样,大概你又会觉得无趣了。”白慕清一语中的。

    傅姝傻傻的想了想,似乎是这个道理,忽而笑道,“倒也有几分道理。”

    园中两人相谈甚欢,可石安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进来打扰。

    刚站到白慕清身边,就听他非常不悦的道,“什么事?”

    石安低眉,小心翼翼的道,“回公子,是凤栖宫大宫女香芸姑娘传话,说皇后娘娘有急事找公主。”

    “母后找我?”傅姝敛了笑意,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白慕清亦是敛颜,冰冷的目光,一如往常。

    傅姝皱了皱眉,道,“看来今天又要被母后好生劝导了。”她叹了口气,扬起脸来,摆了摆手,“白慕清,我走了,有机会再来找你。”

    步履缓慢,极不情愿的离开的样子。

    香芸见到傅姝自风华阁出来,便带着她一路疾走。

    她脸色阴沉,十分急躁,定不是发现她逃出来玩这么简单。

    至凤栖宫,远远地就能瞧见凉亭中端坐的婉玉皇后。走近点,方才又发现,千柳居然跪在地上。

    对,是千柳!

    看架势,她似乎已经跪了有些时间了。

    傅姝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心情,然后脸上堆成花的凑到皇后身边,甜甜的叫了声“母后。”

    阳光普照,一片池水泛着波光刺的傅姝的眼睛有些疼痛。

    皇后就这么看着她,一动也不动。

    傅姝瞥了瞥还跪着的千柳,仍旧保持着甜美的笑容,“今天天真好,母后好久没在这晒太阳了吧。”说完,傅姝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真是没话找话啊。

    “是啊,天儿真好!咱们的瑞公主怎么能放弃这么好的天不出去转转呢,今天又转到哪里去了?”皇后娘娘终于开口了。

    “母后?”傅姝装的可怜兮兮的趴在皇后腿上,就差眼睛里挤出两滴眼泪来了,

    “父皇刚解了禁足令,儿臣只是出去走走,您别生气了。”

    “你倒是说说你走哪里去了!”靠在身后的围栅上,皇后似乎是在压抑着些怒气,胸口一起一浮的波动,阳光顺着檐角照到她的满是愁容的面颊上,为了这个女儿可真是操碎了心啊。

    “就是去了风华阁,没去哪了。”傅姝毫无底气的小声道。

    皇后手掌一拍,猛地站起身来,隐忍的怒气顷刻爆发,“风华阁!风华阁!那里是你能去的地方吗!你知道那里现在住的什么人吗,你父皇不是说过不准你踏进风华阁的吗,为什么就是不听。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情你让你父皇怎么办,你让母后怎么办,你让这大越怎么办!”

    “我知道,是西凉来的质子。”

    傅姝怯懦的回道,从未见过皇后对她发这么大的火,可见这次她确实是做的有些过分了。

    “你知道!知道了怎么还去!”皇后拧着眉质问道。

    “可是母后,儿臣为什么不可以去,为什么父皇要禁止儿臣进去呢?”傅姝很是委屈,她只是想和白慕清交个朋友而已,有何不可!

    “为什么!”皇后声音都有了些沙哑,许是火气实在是大了些。

    “就是因为他是西凉国的人!西凉此时虽然已兵败,可是却没有完全的臣服于我们大越,若是这质子有些心机,你怕是会上了他的当。”皇后咬着牙,双目狠切,“你明知道你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有多么重,如果他最后拿你要挟你父皇,你说,你将你父皇要置于何种不堪的境地。”最后落声时,皇后振出的手臂也无力的垂了下来。

    若是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可真是?

    后悔莫及!

    傅姝被皇后这么一说,明显有些后怕,皱起的眉头紧抿的嘴唇,头低的很低很低。

    “可他不像是坏人,他已经做了我朋友,不会害我的。”傅姝细弱蚊声。

    “你说什么!”皇后刚消了点的气这会儿因为她的话一下子又窜了上来,“你C啊,都让本宫给宠上天了,说什么你也不听了是不是,你就非要护着他是吧。他不像是坏人,难道母后就是坏人了吗!”

    一见皇后此时的脾气越发的厉害,傅姝也不禁乱了神,忙道,“儿臣不是这个意思,母后别生气。”

    “娘娘别生气了,公主她不是这个意思,娘娘消消气,消消气。”

    依眉忙前忙后的安慰着皇后,端茶倒水的顺顺她的火气,眼神不忘提醒着傅姝少说两句惹皇后不高兴的话,这会儿还是全都顺着她的意思好些,有什么事情等以后再说也不迟。

    跪在地上的千柳也跪着步子挪到傅姝身边,紧张兮兮的低眉,手拉着她的衣袖,“我的公主啊,还不快低头认错!”

    在这内宫之中,皇后的性子一直都是温和的,难得见到她发这么大的脾气,现在所有人都不敢吱声,只求着傅姝能快些认错的好。

    杨柳依依,池塘里的锦鲤悠哉悠哉,完全不知道凉亭内已是剑拔弩张。

    一阵寂静之后,终于,傅姝先败下阵来,“母后,傅姝知错了,真的知错了,傅姝听母后的话不给父皇闯祸就是了。”

    声音低沉,毫无生气,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的答应,这些皇后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只是不闯祸?”皇后挑眉,继续逼问。

    “儿臣以后,不去风华阁就是了。”傅姝两手一甩,嘟着嘴两眼硬生生的憋出一些泪痕在眼眶里打转,看的人很是心疼。

    “呼?”周围的人终于舒了一口气,一根紧绷的弦终于可以松了下来。

    皇后娘娘亦是拍着胸口大喘了一口气,“母后这就放心了,你可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不能反悔!”

    “儿臣知道了?”傅姝很是不满的回道,可是又无可奈何,谁叫她是母后,而她,是女儿呢。

    依旧是清冷的小院,依旧没有多少人在这里走动,依旧是独自一人坐在花间不动声色的饮茶,却似乎少了些灵动的气息。

    “下次见面又会是什么时候呢。”白慕清转动着手中的白瓷杯,眼睛盯着汉白玉石桌面,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划过,闭上眼睛深深的嗅上一口,这里好像好残留着她那天泼留的茶香,被人一眼拆穿身份而气结的样子实在是有趣的很。

    不知觉的,一弯泓颜浮上嘴角。

    不远处站着的石安怔在原地惊呆了,最近这白公子无事的时候常常这样莫名的笑,其实他笑起来非常的好看,是难得温柔的一面,但是这笑却又极其的短暂,稍纵即逝。

    “什么事?”白慕清冷着一张脸淡淡的问道。。

    石安低着头上前,恭敬的道,“公子,高公公奉皇上的旨意来见公子。”说完,石安抬眉小心的看着白慕清的表情,上次高渐得来宣旨白慕清就没有给他好脸色看,这会儿不知道他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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