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她十四岁,他们十八岁。

    灵山之巅终年白雪覆盖,人踪罕至,鸟兽不近,巍峨山巅之上却矗立着一座晶莹剔透、通体纯白的宫殿,远看仿佛与皑皑白雪混为一体,不露丝毫端倪,只有挨的近了,才可于一片浑然的雪白之中分辨出这座美轮美奂、鬼斧神工的冰雪宫殿来,不由发自内心的感叹建造此宫之饶卓绝技艺。

    寒月宫整体为稀世罕见的纯白暖玉所造,无论外间再寒地冻,风雪凛冽,宫内亦是一片温暖如春的舒适怡人,离寒月宫不远有一回春谷,奇迹般的风雪难至,谷底有一个长年热泉喷涌的潭,名为溯春谭,由此潭冒出的冉冉热气,融化了周遭的冰雪,于冰雪地里营造出一块春意盎然,绿草萋萋的世外仙境。

    白衣女子踏雪无痕,飘飘渺渺将至回春谷,波澜不心眼眸在望见溯春谭里纤柔身影的时候,潋滟出一圈柔和的波纹,十五年的时光转眼而逝,记忆中那哇哇啼哭的娇软婴孩如今已蜕变为亭亭玉立,倾城倾国的绝色少女,眼前的她黑发如缎般披泻而下,浮荡与腾腾热气的水面上,潋滟着幽然波光,其间隐约可见少女纤柔和度的肩于水面上露出一偶,此时她虽只是以背面示人,但已是少有的柔婉风情,足以勾起他人一探其真面目的欲望……

    “娘,有事吗?”清冷的嗓音打断了白衣女子的出神。

    水波微漾,潭中少女微转过脸来,如青莲凝露,若出水芙蓉,朦胧水雾中似仙子堕入凡尘,纯然无垢的让人不敢亵渎,欺霜赛雪的肌肤被热泉染了薄薄嫣红,水眸盈转间俱是不掺一丝杂质的澄澈,粉色菱唇轻启,若落于雪上的粉嫩花瓣,眉心一点殷红朱砂更显绝丽风情,白衣女子幽然一叹,这样的绝色落于人间,世间男子必将趋之若鹜,对她来,是幸还是不幸?

    “倾颜,你已满十五岁,有些事娘认为应该让你知晓了。”白衣女子于潭边缓缓蹲下,纤纤玉手掬起一捧热腾泉水,任其从指缝中滴落殆尽,就如同有些人、有些事,是她永远也抓不紧,握不牢的……

    回想当年在庆州从一垂死昏迷的男子怀中抱起倾颜时的无措,那温软奶香的身子带给她的悸动还记忆犹新,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放手,任由她在滚滚红尘中沉浮,然,她也很清楚,倾颜对外间的好奇已胜过在寒月宫的安逸,她也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去完成属于每个人自己的人生轨迹,她无权干预,更无权自私的将她永远禁锢在身边,只能选择放手……

    “是,娘请。”倾颜游至潭边,染了水色的明眸微微上仰,盈盈浅望,隐约可见一丝忐忑的期待。

    “倾颜……”爱怜的抚上粉颊,白衣女子平素一向冷若冰霜的容颜满是不舍,轻轻咬牙艰涩道:“其实你并非我所生……”

    水眸黯了一黯,幽幽道:“我知道。”早已知晓的事实在得到明确证实的时候,心里还是一疼,仿佛是被人连根拔起后随意丢弃在路边的杂草般无所偎依,只能等待被阳光曝晒至死的命运。

    “娘……不,宫主……”倾颜略显惶恐。真相揭露,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已不是寒月宫特殊的存在,不再拥有唤她为娘的资格?

    白衣女子黯然了神色,低沉的嗓音里混合了忧伤与气恼,“倾颜,你我虽无血缘之亲,但这十五年来的母女之情绝不是虚情假意,也是无可取代的,难道就因为我不是你的生母,你就不肯再叫我一声娘了?”倾颜自就聪慧敏锐的异于一般孩童,她会知晓这件事也不足为奇,可是心底泛起的后悔让心思更为烦乱,也许她不该点明这一切,或许就还能继续维持着表面的平和,也好过此时的生疏,那声从倾颜口中喊出的“宫主”简直像在她心上戳了一刀,那一丝乍然的痛几可匹比她当年所受的情伤。

    “娘,是倾颜错了,娘别生倾颜的气好不好?”绝色容颜染了慌色,倏的离水而起,泛起淡淡粉红的娇弱略带迟疑的偎进白衣女子怀中,若孩童时被狂风暴雪之声惊扰了睡梦时的慌张害怕,想要在母亲怀中寻到抚慰心灵的暖意。

    “傻孩子,只要你还认我这个娘,娘就永远也不会生你的气。”轻拍怀中的娇软,触手的雪嫩细滑而又滚热湿润肌肤让她失笑,抬手拾起一旁洁白纱巾,轻轻抚去雪背上的水珠,回味这好几年不曾有过的亲近温馨。

    “娘放心,倾颜永远都是娘的女儿。”倾颜呢喃着直起身子,望着白衣女子盈然而笑,并不因为身体的裸露而流露一星半点的羞涩之意,凝雪肌肤泛着淡淡粉色,一只手掌大振翅欲飞的凤凰赫然印现于左胸之上,那殷红似血的色泽仿佛一触便会渗出滚热的血来。

    白衣女子眸光微闪,“得凤女者,得下”这多年前就传遍下的语言,明白的昭示了倾颜不同寻常的命运,注定了她绝非凡俗的未来,是福是祸不得而知……

    瞬间抖开纱巾,将纤柔粉嫩整个包覆严实,温言轻语道:“倾颜,你不是丫头了,你要记得今后再不可如此。”

    “为什么?”明亮水眸满是不解,沁着惹人心疼的真。

    “因为这身子是属于你自己的,凭什么让他人窥视了去?倾颜,你自没有出过寒月宫,从未见过任何男子,而世间男子多薄幸,日后你下了山切不可贸然与男子亲近,更不可轻易对男子动心,除非……”白衣女子无奈叹息,倾颜从未离开过寒月宫,宫中又皆是女子,谁也没有刻意教她这些人情世故,也难怪她不懂。

    “除非怎样?娘许我下山去?”倾颜半是好奇,半是疑惑的轻蹙着眉尖等待答案。

    “除非你遇到一个一心一意对你,且将你看的比他自己的性命还重要的男子……”爱怜的轻抚过倾颜湿濡的青丝,白衣女子满眼的不舍之情,“倾颜,娘知道你早就想下山,去看看这大千世界,去走遍这锦绣河山,娘不会拦着你,只要你记着遇事不惊不惧,不疑不乱,只当是过眼云烟转瞬即逝,一切随心,泰然处之,便不会有什么能伤了你。”

    倾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心底的雀跃隐现在脸上幻化为摄人心魄的绝美笑靥。

    “好了,穿上衣衫随娘回宫去,娘还有些事必须要交代给你听。”白衣女子满目慈爱的为倾颜穿妥衣裙之后,两人携手回了寒月宫。

    三日之后,倾颜简装下山,雀跃的心情淡化了离别的伤感,她微笑着挥手与众人告别便潇洒的飘然而去,徒留一众满心不舍与不放心的女子翘首望着那抹消失在冰雪中的纯白……

    有人忧心忡忡道:“宫主,真的不让人跟着去吗?倾颜心纯如雪,哪里能应付得了世间的人心险恶?”

    有人随声附和道:“是啊!宫主,倾颜不大通人情世故,又是那样的人间绝色,遇上心怀不轨之人,怕是要吃亏的啊!”

    众人连连称是,只盼宫主能改变主意,同意她们随倾颜一同下山,哪怕只让跟去一人,也就不至于今后每日都为她提心吊胆啊!

    “呵呵,你们真当倾颜什么都不懂?”美眸掠过一干眉焦眼躁的女子,寒月宫主徐徐道:“你们就安下心吧!我们都被那孩子给骗了。”

    “绝不可能!”众人异口同声反驳道,只觉倾颜自就是个会让人不由自主从心底涌现疼爱之情的孩子,打死她们也不相信那纯然无垢的孩子竟然会欺骗她们!

    “其实也不能算是骗吧!只是倾颜她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般真,有些事她甚至看的比你我还通透,如今她的那份纯真倒是不假,只不知经历过世间的风风雨雨之后,是否还能保有一二……”寒月宫主长叹一声,止住了略带忧赡话语。

    “宫主……”众人都是茫然不解的表情,纷纷寻思这三来宫主与倾颜关在邀月楼内都谈了些什么,怎么听宫主的语气,竟似倾颜与她们一直以为的完全不同?

    “都回去吧!你们要真放心不下,便每隔一段时间让人将倾颜的消息传上山来就是,不过间隔不可太短,否则若是被倾颜发觉,隐匿了行踪,可就难寻了。”

    遥望远方,寒月宫主悠然一笑,大可不必为倾颜担心,三前,她本是对将要下山的倾颜悉心嘱咐,就像要将一株养在室内的幽兰猛然间置于外间的寒风烈日之中般放心不下,可最后却变成了敞开心扉的畅所欲言,也让她认识了一个全新的倾颜,她不是养在温室里经不起风雨摧折的娇嫩花朵,柔弱的表象不代表内里就软弱可欺,而纯真的心灵却隐藏着坚韧的内在,那份淡然处事的心态就连她也自叹弗如,既然如此,还有什么让她放心不下的呢?

    虽然倾颜没有明,大约是怕惹她不快,但她也知道,倾颜这番下山一定是会去寻访身世的,虽希望渺茫……

    但愿她能不染尘埃的平安归来,但如若真能遇到一个爱她惜她,珍视她若生命般重要的男子,即便不再回来,她也会真心为她欢欣……

    山上终年风雪不断,山下却正值盛夏,倾颜一路行来愉悦心情之事不少,但亦烦恼不断,且皆因容貌而起,索性轻纱覆面不露真容,又改换了寻常棉布衣衫,首饰更是不沾身,不愿华丽的惹人注目,但求舒适的怡然自得,力求做到混与人群不显突兀,毫不起眼为最佳,可即便是这样,依然有那好奇多事之人想要掀起轻纱,窥视那轻纱下的朱颜,辨其真颜是美是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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